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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鼻,混杂着某种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腥气。胃里那把钝刀又开始缓慢地旋转,碾磨着所剩无几的健康组织,疼得人眼前发花。陆沉抬起沉重发黏的眼皮,视野里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灯管冷冰冰地亮着。
熟悉的眩晕感。
他猛地坐直身体,胸腔里心脏狂跳,撞得生疼。他下意识捂住上腹,那里应该已经被癌细胞啃噬得千疮百孔,此刻正传来一阵紧过一阵的、熟悉的绞痛。
不对。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冰冷的仪器断开连接的声音,生命体征监测仪刺耳的长鸣,还有……林婉那张写满不耐、最终彻底消失在病房门外的脸。
记忆混乱地翻涌,最后定格在另一个场景——一块冷硬的墓碑,照片上的他自己年轻得有些陌生,墓前放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露水还在花瓣上凝结。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背影,纤细却挺拔,立在墓前,像一株沉默的树。十年,每年如此。
那是苏晴,他在公司里斗了整整七年的对手。
“陆沉?陆沉家属在吗?”诊室门打开,护士拿着报告单探出头。
陆沉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走廊长椅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婉正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敲打,嘴角绷紧,完全没注意到护士的叫喊。
一阵冰冷的、比胃癌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重生了。回到了确诊这一天。
医生拿着胃镜和病理报告,表情是程式化的凝重与惋惜:“陆先生,胃癌晚期,已经广泛转移。情况……很不乐观。如果积极治疗,可能……最多三个月。”
声音和前世一模一样。
诊室的门没有关严,外面长廊的对话断断续续漏进来。
是林婉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盖过了医生的话,尖利地钻进他耳膜。
“……催什么催?我知道!……等着呗,谁知道他还能磨蹭多久……哎呀行了,死了我立马就能走,误不了你的事!”
陆沉闭上眼,几乎能清晰地回忆起前世这一刻,自己如遭雷击、世界崩塌的绝望,以及听到林婉这些话时,那种撕心裂肺的不可置信。他当时是怎么做的?他冲出去,红着眼眶,像个乞丐一样抓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她陪自己走完最后这段路。
换来的是什么?
是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满脸嫌恶:“陆沉,别用你要死了来绑架我行不行?谁还没个生老病死了?我得为自己活,你不能耽误我的青春!”
是他死后不到三个月,她就拿着他的死亡抚恤金和保险金,风风光光地嫁给了那个所谓“一直在等她”的初恋,全款买了婚房,照片笑得刺眼。
而那个与他针锋相对、每次会议都争得面红耳赤的苏晴,却在他荒芜的墓前,放了十年的白玫瑰。
恨吗?
蚀骨的恨意曾经焚毁过他。但此刻,陆沉只觉得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冰凉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渗透到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
所有的激烈情绪,在经历了一次真正的死亡后,突然就变得寡淡而可笑。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所有波澜都被冻结在那片漆黑之下。
医生还在说着保守治疗、化疗方案、尽力减轻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