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声的告别
手术室门顶的红灯亮着，像一只永不眨动的眼睛。
林晓薇躺在手术台上，感受着麻醉药缓缓注入体内。她并不害怕，失明四年的黑暗早已让她习惯了比手术更令人恐惧的未知。医生告诉她，这次角膜移植手术成功率很高，她有可能重见光明。
“放松，林小姐，我们会给您最好的治疗。”主治医师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温和却公式化。
她轻轻点头，意识逐渐模糊。最后闪过的念头竟是丈夫周伟今早说的话：“这手术太贵了，要不就别做了，我养你一辈子还不够吗？”
然后是一片虚无。
四年前，林晓薇从一场车祸中醒来，眼前只有永恒的黑暗，脑中只有空白。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那条郊区公路旁。医院的记录显示她是“无名氏”，因为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家人来找她。
出院后，无依无靠的她只能在街边乞讨。直到那天，周伟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在这里乞讨？”那时周伟的声音还带着真诚的关切，“跟我走吧，我会照顾你的。”
一无所有的林晓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周伟给她取名“林晓薇”，帮她办了临时身份证，说是在路边捡到的流浪女。没有过去的人最容易控制，他甚至省去了领结婚证的麻烦，只是简单办了几桌酒席，对外宣称林晓薇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婚后的甜蜜没有持续多久。当周伟发现照顾盲妻并非易事，当他创办的小公司开始有了起色，他的态度渐渐变了。
“你怎么又把水洒在地上了？看不见也不能这么笨手笨脚吧！”
“公司已经够我忙的了，回家还要伺候你，真是累赘。”
“要不是我捡你回来，你现在还在街上要饭呢！”
这些话语如同细针，一天天扎进林晓薇心里。她学会了在黑暗中熟练地做家务，尽量不给自己“添麻烦”。她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一个盲女又能去哪里？更何况，周伟是她记忆中唯一的依靠，尽管这依靠如此不堪。
黑暗中，林晓薇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出周伟回家的脚步声是轻快还是沉重，能从他接电话的语气中判断对方是客户还是朋友。最近几个月，她注意到周伟的电话多了起来，而且总会走到阳台或书房低声交谈。
还有一个变化——周伟身上开始出现一种陌生的香水味。
林晓薇没有问，她知道问也不会得到真实答案，只会招来又一顿奚落。
手术后第三天，医生开始为她拆除眼睛上的纱布。
一层，两层，三层......林晓薇的心跳加速。四年了，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光明的模样。
当最后一层纱布取下，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模糊的光晕逐渐聚焦，眼前出现几张戴着口罩的脸。她眨了眨眼，有些不适应光线刺激带来的刺痛。
“能看见吗？林小姐？”医生问道。
“能...我能看见...”她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我能看见你们的轮廓，能看见颜色...”
医生笑了：“手术很成功，接下来需要慢慢恢复，视力会逐渐清晰的。”
病房门被推开，周伟走了进来。林晓薇第一次真正“看见”了自己的丈夫——中等个子，微胖，脸上带着略显敷衍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