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祭祖时,老宅的阁楼里都会多出一个纸人。
那纸人栩栩如生,眼珠还会转动。
把它烧掉的时候,灰烬里会凝结出拇指大的晶体。
村里长辈奉为圣物,把晶体收集起来,偷偷服下。
说这样能传承祖先的智慧,庇佑子孙。
直到后来,我发现,那些纸人,其实是家族里被遗忘的活人。服下晶体的长辈,全都变成了供奉在阁楼里的纸人。
1.
我们江家的老宅,坐落在潮湿的南岭深处,青瓦白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了百年。
每年清明,我都会被父亲押回来祭祖。
仪式繁琐而压抑,最让我不寒而栗的,是阁楼。
那里面供奉着几十个纸人,不是外面卖的那种粗制滥造的货色。它们和我真人等高,穿着旧时的衣服,五官清晰,皮肤的纹理都透着一股诡异的真实感。
它们并排坐着,像一堂沉寂的学生。
每次祭祖,队伍里都会多出一个新的。
今年,我又看到了一个新纸人。它被放在最前排,穿着一件奶奶常穿的蓝色碎花布衫,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爸,那个……是不是有点像奶奶?」我压低声音问。
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不敢抬头看,只是含糊地应付我: 「别胡说,祭祖呢,严肃点。」
可我看得分明。那纸人的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和奶奶的位置一模一样。
最恐怖的是,在我盯着它看的时候,它的眼珠,轻轻地、机械地转动了一下,对上了我的视线。
那是一双浑浊又空洞的眼睛,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祭祖仪式的高潮,是由家族里辈分最高的大伯公江伯衡,亲手将这个新纸人抬到院子里,付之一炬。
火焰舔舐着纸人的身体,发出「噼啪」的声响。我仿佛听见了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江伯衡和几位叔公围着火堆,眼神狂热而虔诚,嘴里念念有词。
火焰熄灭,灰烬之中,一颗拇指大小的透明晶体熠熠生辉。
江伯衡小心翼翼地用红布将晶体捡起,擦拭干净。他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颗晶体放进嘴里,像品尝无上珍馐一样,缓缓咽下。
他闭上眼,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癫狂的满足感。
「祖先的智慧,又传承下来了。」他声音沙哑地宣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围的叔伯们纷纷露出羡慕又敬畏的神情。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回城的路上,我终于忍不住问父亲:「爸,奶奶到底去哪了?你别跟我说她去旅游了,她腿脚根本不方便。」
出发前,奶奶还好好的,只是有些体虚,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等我回来。
可祭祖一结束,家里人就说她被姑姑接去疗养了。
父亲开着车,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小澈,」他终于开口,声音疲惫又嘶哑,「有些事,你别问,也别管。这是我们江家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