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也不等我同意,就让书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好了琴。
他坐下,焚香,净手。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仪式感。
苏锦在旁边都看呆了。
我没理他,转身进了旁边的小屋。那是我的工具房。
很快,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
不得不说,陆时卿的琴弹得确实好。琴音清越,意境悠远,像是山涧清泉,叮咚作响。
要是换个伤春悲秋的女子,这会儿估计已经泪眼婆娑,引为知己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我从工具房里出来,手里多了个小簸箕。
我走到鸡圈旁边。
那是我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养了三只芦花鸡,专门吃菜叶子和虫子。
我打开鸡圈的门,抓起一把米糠,混着切碎的菜叶,一边撒,一边“咕咕咕”地叫唤。
三只鸡扑腾着翅膀就冲了出来,在我脚边抢食吃。
一时间,院子里,琴声、鸡叫声、啄米声,混成一片。
那首意境悠远的《高山流水》,硬生生被配上了乡野田园的背景音。
石桌边,陆时卿的手指僵在了琴弦上。
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大概设想过一万种场景,比如我含泪倾听,比如我轻声附和,甚至比如我不屑一顾。
但他绝对没有想过,我会当着他的面,喂鸡。
而且喂得那么专注,那么旁若无人。
他弹的《高山流水》,成了我喂鸡的背景音乐。
这对一个自负才情的文人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他深吸一口气,停下了弹奏。
“殿下,是时卿的琴声,打扰到您了?”他还是维持着风度,只是声音有点紧。
我撒完最后一把米糠,直起身,拍了拍手。
“没有。陆大人的琴弹得很好。”
“那殿下为何……”
“哦,鸡饿了。它们下蛋,我吃饭,总不能饿着它们。”我答得理所当然。
他看着那三只抢食的鸡,又看看我,眼神复杂。
“殿下似乎……对音律之事,不太在意?”
“也不是。”我摇摇头,“只是觉得,音律是吃饱了之后才琢磨的事。我还没吃午饭,它们也没吃。总得先顾着肚子。”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
陆时卿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俗气”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想用他的阳春白雪,来敲开我的心门。
结果我直接告诉他,我只关心我的下里巴人。
“殿下之言,真是……闻所未闻。”他站起身,对着我长长作了一揖,“今日,是时卿唐突了。告辞。”
他抱起琴,带着他的小书童,走了。
那背影,比萧绎还要萧索。
萧绎是被我的逻辑打败了。
而陆时卿,是被我的生活方式打败了。
他精心准备的一场风花雪月,被我的三只鸡,啄得稀巴烂。
苏锦跑到我身边,看着陆时卿的背影,小声说:“殿下,这位状元郎,好像比王爷还生气。”
“生气就对了。”我关上鸡圈的门,“生气了,就不会再来了。”
我看着那三只吃得肚皮滚圆的鸡,很满意。
关键时刻,还是它们管用。
4
接连打发了两位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男人,我在冷宫过了两天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