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夏日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前一刻还是烈日当空,蝉鸣聒噪,下一刻,厚重的铅云便如同泼墨般从群山峰顶汹涌滚落,瞬间吞噬了整片天空。狂风骤然拔地而起,卷起山谷中的沙石枯枝,抽打得古松枝叶疯狂摇曳,发出凄厉的呜咽。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挟着万钧之势,狠狠砸落下来,噼啪作响,顷刻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将玉柱峰腰的小院彻底笼罩。
丹房内,烛火在门窗缝隙透入的湿冷气流中剧烈跳动,光影狂乱地舞动在石壁上。我盘坐中央,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额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如同扭曲的蚯蚓,大颗大颗的汗珠混着油光,不断从皮肤下渗出、滚落,浸透了单薄的道袍。丹田之内,景象更是骇人!
经过春夏不懈的采药、服食、炼化,以及无数次“炼精化气”的锤炼,我体内由元精所化的“气”已不再是最初那涓涓细流,而是汇聚成了一条奔腾汹涌、炽热如熔岩的浩荡江河!此刻,这条“气”之洪流,正遵循着《黄庭经》中秘传的“河车搬运”之法,沿着人体脊柱这条沟通天地的“黄河”逆流而上,试图冲破那一道道禁锢着生命潜能的坚固关隘!
“意守夹脊,心火下照,引坎水逆冲!”师父守玄真人的声音穿透震耳欲聋的雨声雷鸣,沉稳得如同定海神针,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入我混乱焦灼的心神。
夹脊关!背后督脉上的第二道天堑!那奔腾的灼热真气洪流,此刻正狂暴地冲击着此处。每一次冲击,都仿佛有千斤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脊椎骨上,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剧痛!气血翻腾,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小船,随时可能被那无边的痛苦和灼热撕裂、吞噬。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我紧咬的牙关中迸出,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身下的蒲团被汗水浸透,几乎坐立不稳。
“明心!凝神!”左侧传来素月师姐急促的喝声,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一只冰凉而稳定的手掌瞬间贴在我后心至阳穴上。师姐那精纯、柔韧、如同月下寒潭般清冽的真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迅速渡入我体内,试图引导、安抚我体内那狂暴失控的能量洪流。她的真气虽不炽热,却异常坚韧,如同无形的丝网,努力束缚着那匹即将脱缰的野马。
然而,就在师姐的真气刚刚触及我那股狂暴的“气”河的刹那——
“噗——!”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异响从我右侧传来!是云紧接着,松师兄压抑到极点、却依旧无法完全控制的痛苦闷哼!
我心神剧震,强忍着几乎撕裂灵魂的剧痛,猛地睁开眼侧头望去。
只见云松师兄脸色煞白如金纸,嘴角正不断溢出刺目的鲜红!他盘坐的身形剧烈地摇晃着,一手死死捂住胸口膻中穴的位置,指缝间鲜血淋漓,另一只手则撑在地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虬结。他周身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囊,狂乱地逸萎散、靡下去!那双总是带着豁达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痛苦、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怆!他死死盯着丹房紧闭的木门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望向山下某个遥远的地方。一个名字,带着血沫,从他染血的唇齿间艰难地、模糊地挤出:“…阿……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