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光苍白而冷漠,照在我们同样苍白的脸上。
“意思是,”医生温和地说,但那温和像一把钝刀割着我们的心,“如果病人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不必太拘泥于治疗限制了。”
小满猛地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您是说没希望了?不会的!奶奶那么坚强,她一定能挺过去!求求您再试试,用什么药都行,我们有钱……”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被撕扯出来的。
我站在一旁,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奶奶要走了,奶奶要离开我们了。
那个用瘦弱肩膀为我们撑起一片天的奶奶,那个自己吃不饱也要让我们上学的奶奶,那个在我发烧时整夜不睡用酒精为我擦身的奶奶,就要消失了。
“我们会尽力,但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轻轻拍了拍小满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白大褂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无奈的弧度。
回到病房,奶奶已经又睡着了,呼吸浅而急促,像是被什么追赶着。
我们守在一旁,谁也不说话。
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暮色一点点吞噬着病房里的光线,护士进来开了灯,冷白色的光线映着我们两张苍白的脸。
最后,姐姐说:“明天,我去买个西瓜,我们三个人吃吧!”
我哭着点了点头。
殊不知,当天晚上,奶奶的状况急转直下。
监控仪器突然发出刺耳警报,那声音像是直接钻进了我的头骨。
一群医护人员冲进来,礼貌而坚定地把我们请到外面。
透过门上的小窗,我们看到他们在对奶奶进行急救,胸外按压使得她瘦弱的身子一下下弹起又落下,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不要!”小满尖叫一声,瘫软在地,手指死死抠着地面。
我跪下来抱住她,我们哭作一团。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就要失去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就要永远缺了一角。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奶奶永远停止了呼吸。
她终究没有吃到那一口西瓜。
奶奶下葬后的第三天,我和小满回到那个我们长大的小屋。
十平米的空间里塞满了回忆,每一个角落都有奶奶的影子,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百雀羚面霜的淡淡香气。
门上还贴着她去年春节写的福字,红纸已经褪成了淡粉色,边缘卷曲着。
窗台上摆着她养的花草,多数已经枯萎了——从她住院起就没人照料了,只有一盆仙人掌还倔强地绿着。
小厨房的灶台上放着她最常用的那只搪瓷杯,杯口有一处小缺口,她总说“没事,还能用”,舍不得扔。现在那缺口像极了我们心里的缺口。
小满走到奶奶的床前,缓缓躺下,蜷缩成胎儿姿势,把脸埋进奶奶的枕头里,深深呼吸,寻找那已经逐渐消散的气息。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颤抖的背影,没有过去打扰。
我们都知道,从今往后,这个世界就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我们是双胞胎,但性格迥异。
小满外向坚韧,像奶奶,总是保护着我;我内向敏感,善于观察细节,常常沉浸在书本和想象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