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灵堂里的 "冲喜局"
香烛的灰气裹着劣质纸钱的焦味,往我鼻子里钻,呛得我直想打喷嚏,可眼睛却像粘在身前那只倒扣的搪瓷碗上 —— 碗沿缺了个口,是上次张秃子赌输了摔的,此刻压着三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币边缘被我手心的汗洇得发潮,软塌塌地贴在碗壁上。
这钱不是我的。是昨天后半夜,我从娘枕头底下摸来的。那时候娘侧躺在冰凉的土炕上,盖着打了三个补丁的薄棉被,呼吸轻得像片羽毛,梦呓似的念 "明天去镇上给老陈抓药",她指甲缝里还沾着面屑,是白天炸油条蹭的。我指尖刚碰到钱,娘的手就颤了一下,我吓得攥着钱就溜,连那盏昏黄的灯泡都没敢开。
我蹲在灵堂最角落的阴影里,膝盖顶着水泥地的凉气,心里门儿清 —— 这根本不是真的葬礼。张秃子选在这儿设局,就是图个隐蔽:派出所最近查赌查得紧,混在吊唁的人群里,哀乐盖着骰子响,谁也不会起疑。李家老头根本没走,刚才我还瞥见后院的灯亮着,隐约听见他跟人喝茶聊天的声音,棺材里塞的全是干稻草,连块像样的寿布都没有,那些趴在灵前哭天抢地的,全是张秃子从镇上雇来的演员,哭腔里都带着敷衍。
"发什么愣?押不押?" 王老三用胳膊肘顶我,他脸上还挂着刚才假哭蹭的白粉,右颊沾了块黑灰,嘴角藏着笑,说话时还往灵堂门口瞟了眼,怕有人闯进来,"张秃子这手劲,骰子转得慢,指定是大,你跟了,赢了正好还二柱子那五十块 —— 他昨天还说要拆你家的木门抵账。"
我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干得发紧的喉咙里滚了滚。上个月在村西破庙赌钱,他也说 "稳了",结果我押了爹扛麦子换的两百块 —— 爹扛一袋麦子走二里地,才挣两块钱,两百块是他扛了一百袋的工钱 —— 开出来是小,那钱全没了。可此刻骰子撞碗的 "叮当" 声一响,混着角落里录音机放的哀乐,我心里那只鬼就疯了 —— 爹咳得撕心裂肺的声音、娘偷偷抹眼泪时袖口蹭眼角的动作、哥沉在湖里的样子,全被这声响盖没了。
"押啊!" 王老三又催,旁边的人都朝我看:穿花衬衫的刘二用牙签剔着牙,那衬衫是他儿子在外打工寄回来的,他总穿着炫耀;那个刚才还趴在灵前嚎啕的胖女人,现在从口袋里摸出个蔫苹果,"咔嚓" 咬了一口,直勾勾盯着我,等着看笑话。灵堂中间,两个穿孝服的演员还在假哭,声音拉得老长,却没一滴眼泪,手还在偷偷摸口袋里的瓜子。
我后槽牙咬得生疼,脑子里闪过二柱子昨天堵村口老槐树的样子 —— 他攥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说 "明天再不还五十,我就拆你家的门,让你爹娘冬天冻着"。我猛地把钱拍在写着 "大" 字的硬纸板上:"跟!"
张秃子蹲在棺材边,手在搪瓷碗里快速晃着,骰子撞得碗壁 "叮当" 响,每一声都砸在我心上。他光头上泛着油光,后脑勺那道刀疤是去年跟人抢赌摊时被砍的,黑夹克领口沾着块油渍,不知道是上次吃红烧肉蹭的,还是谁家孩子的鼻涕。他耳朵一直支棱着,时不时往灵堂外瞅,毕竟是瞒着派出所搞的局,他也怕出岔子。
"开!" 他手腕一停,碗一掀 —— 红漆骰子露出来,二、三、一,加起来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