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冷血婚礼
我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奢华却冰冷的世界。背脊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那点强撑的力气终于彻底耗尽。身体顺着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行李箱歪倒在脚边。
胃里的绞痛再次翻江倒海般袭来,比刚才更甚。我蜷缩起身体,额头抵着膝盖,双手死死抵住痉挛抽搐的胃部,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一丝更浓的铁锈味。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窗外的天色,更沉了。第一片冰冷的雪花,无声无息地,终于从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中飘落,撞在客房的玻璃窗上,瞬间化开,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湿痕。
客房的窗户窄小,对着后花园一片萧索的冬景。枯枝败叶蜷缩在惨白的雪地上,被一层新落的薄雪覆盖,显出几分虚假的洁净。空气里那股阴冷的霉味,即使开窗通风,也如同附骨之蛆,始终萦绕不去。这间屋子,像个被遗忘的角落,时间在这里都仿佛凝滞、发霉。
傅承砚和林薇住在主卧,隔着长长的走廊和几道厚重的门。我像一个幽灵,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可能与他们相遇的时间。厨房里属于我的杯子和碗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全新的、印着精致碎花的骨瓷餐具。冰箱里塞满了林薇喜欢的进口水果和昂贵的补品。别墅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专业的营养师、家庭医生、甚至还有一位据说精通推拿理疗的师傅,他们脚步轻盈而恭敬地穿梭着,围着林薇那个脆弱的轴心旋转。
我蜷缩在客房的单人床上,听着隐约传来的、属于林薇的轻柔咳嗽声,像被风吹动的、易碎的琉璃铃铛。每一次咳嗽之后,必然会响起傅承砚低沉而焦灼的询问,那声音里的温柔和心疼,是我不曾听过的陌生语调。接着,便是管家或佣人匆忙而轻捷的脚步声,像是去执行某种神圣的使命。
胃里的痛,成了我日夜相伴的魔鬼。它不再局限于尖锐的刺痛,而是发展成一种持续不断的、深沉的钝痛,像有一把迟钝的刀子在里面缓慢地、反复地切割搅动。进食成了一种酷刑。食物滑过食道,抵达胃袋,立刻就会引发剧烈的痉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我常常冲进狭小的客卫,趴在冰冷的马桶边沿,吐得天昏地暗,吐到眼前发黑,吐到只剩下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每一次剧烈的呕吐,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止痛药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里面的药片以惊人的速度减少。我颤抖着手倒出两片,就着冷水囫囵吞下。药效起得很慢,胃里依旧翻腾着,尖锐的疼和强烈的恶心感交织着,让我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我蜷缩在冰冷的床沿,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模糊的刺痛。
就在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几乎是匍匐着挪到床边,颤抖着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动作太大,牵扯到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抽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栽倒。手指在抽屉里胡乱摸索着,终于触碰到那个硬硬的边角。
是那张孕检单。还有那张写着“恶性肿瘤”的诊断书。它们被压在几件旧衣服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