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宇退婚那天,整个酒店宴会厅静得能听见水晶灯流苏碰撞的细微声响。他站在铺着红毯的台上,握着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每个角落,清晰地砸在我耳膜上:“程愿,我们好聚好散。我爱的是晚照,不能委屈她做见不得光的人,更不能委屈自己娶一个不爱的。”
台下坐着几百号人,全是本市有头有脸的。我穿着那身花了大半年工资订做的婚纱,站在他对面,像个摆在橱窗里任人观赏的劣质模特。
婚纱店的销售说,这件是镇店之宝,象征着纯洁永恒的爱。现在想想,真他妈讽刺。
我爸妈坐在主桌,脸色白得像刷了层墙漆。我妈捂着心口,我爸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暴起。他们旁边坐着顾承宇的父母,顾太太眼神躲闪,顾先生则皱着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自己儿子。
至于林晚照,那个顾承宇口中心尖尖上的人,就站在台侧阴影里,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子,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有我看见了她嘴角那一丝没压住的、得意的翘起。
“所以,”顾承宇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歉意,“对不起,程愿。这场婚礼,取消。我会补偿你……”
补偿?拿什么补偿?拿我这三年当傻子一样付出的感情?还是拿我这辈子最大的笑话?
“不用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有点飘,但很稳。我伸手,不是去接他递过来的、那张据说能填很多个零的支票,而是用力扯下了头上那顶缀满水钻的沉重头纱。
刺啦一声,固定头纱的卡子拽掉了我几根头发,头皮一阵刺痛。很好,这痛感让我更清醒了。
我把揉成一团的头纱扔在顾承宇脚边,白色的纱料像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顾承宇,你的补偿,留着给林小姐买点像样的首饰吧,别总让她像个偷偷摸摸的陪衬。”我扯了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还有,恭喜你们,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说完,我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孤单的响声。身后是死寂,然后是嗡嗡的议论声炸开,像捅了马蜂窝。顾承宇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林晚照夸张的啜泣声被淹没在其中。
我挺直脊背,没回头。
走出酒店大门,夏夜的风带着黏糊糊的热气扑过来,吹在我裸露的肩膀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礼服裙笨重又累赘,勒得我快要喘不过气。妆肯定花了,但无所谓,反正没人看。
我掏出手机,想叫个车。指尖有点抖,按了几次才解锁。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停下,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上的人侧过脸,轮廓在昏暗的光线和车内顶灯的交界处,显得格外深刻。
是顾聿深。
顾承宇的小叔。
顾家真正的掌舵人。一个名字提起来,能让本地商圈抖三抖的人物。
他今天也参加了婚礼,坐在主家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像个旁观者。此刻,他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上车。”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