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二十七年春分,寅时三刻。
太庙肃穆,七十二盏青铜灯无风自动,龙涎香雾自蟠纹鼎中氤氲升起,缠绕着沈清欢素白的指尖。
她跪于祭坛第七阶青玉台,面前那具七弦古琴“惊鸿”泛着幽冷的光——此琴乃司乐坊封存三十年之旧物,琴尾焦痕斑驳,传闻是前朝昭阳公主宫闱焚毁时烈焰所噬。
“吉时到——”
礼官唱喏声划破寂静。沈清欢垂眸,拨响第一声徵音。
冰弦触指生寒。第三叠变徵声起时,雁足处机括轻响,七根冰弦竟齐刷刷崩断!
飞溅的琴弦如冷刃掠过她颈侧,血珠溅上琴身螭纹的刹那,古琴内部发出一声闷响,琴身裂开。
木屑纷飞中,半幅泛黄舆图飘落,正落在一双玄色蟒纹锦靴之旁。
“前朝龙脉图?”
九皇子萧承渊俯身,拾起那羊皮卷,指腹碾过边角,蟒纹暗绣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沈清惊惶的面容。
他俯身时,腰间蹀躞带上的蟠龙玉佩擦过她染血的指尖——那玉佩边缘的裂痕,竟与她妆奁深处珍藏的那块碎玉形状惊人地契合。
沈清欢喉头一甜,昨夜梦魇骤然袭来:父亲悬于梁下的尸身微微晃动,未写完的奏折浸在打翻的药碗里,
“九皇子身世存疑”六个朱砂小字,正被褐色的药汁洇开,如狰狞血花。
“押入诏狱,待祭典后细审。”
萧承渊甩袖转身,玄色披风扫过她腕间将凝的血痂,语气冰寒刺骨。
沈清欢被禁军拖行而下,余光瞥见穹顶藻井阴影中,一道黑影无声隐去——那人袖口一闪而过的鎏金云纹,似曾相识。
诏狱阴冷,滴水成冰。
沈清欢蜷缩在霉烂的蒲草上,腕间镣铐已磨破皮肉。
三日前审讯场景历历在目——大理寺卿持烧红铁钳,逼至眼前:“沈姑娘可知?沈太傅悬梁前,可是连舌根都几乎咬断。”
剧痛中,她恍惚见建昭二十五年隆冬,父亲立于梅园,怀抱那具焦尾琴:“欢儿,这《幽兰》之音,最忌情动…”话音未落,便被官差撞门声斩断。
“罪奴沈氏,还不画押!”
铁钳烙上肩胛刹那,沈清欢咬唇渗血。
她忽看清狱卒靴面上鎏金云纹——与祭天那日藻井黑影如出一辙!
夜雨敲窗,一根染血的琴弦缠着素帛,自狭小天窗坠下。
沈清欢展开那浸血的帕子,熟悉的簪花小楷刺痛眼眸:“丑时三刻,东南角,以簪破砖。”
那是母亲的字迹!可母亲分明早于建昭十三年病逝北疆!
紫宸殿方向忽起喧哗,火光隐约映亮窗棂。沈清欢依言用发簪撬动东南角第七块青砖。
砖石松动,露出墙洞,里面并无通路,只蜷着一具枯骨,腕戴同样镣铐——那白骨指节死死扣着的,竟是半枚蟠龙玉佩!
马蹄声撕裂雨幕,牢门铜锁被一剑劈开!
萧承渊独立火光中,玄色锦袍染血,玉冠微斜。他一把将她拽起,拖上马背。
“沈太傅参奏我母妃私通外敌时,”他贴着她耳畔,声音冷冽如刃,
“可曾想过他的掌上明珠,会与我这‘野种’同乘一骑?”
疾风掀起他袖口,小臂内侧一道旧疤狰狞——与父亲书房暗格内密信上所绘图形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