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眼神如刀,盯得王平心胆俱裂。沉默片刻,他喝道:“失街亭之罪,虽不在你,却难逃惩戒!来人,责杖四十!”
刀斧手应声而上,王平被拖出帐外。片刻间,棍声沉闷,惨叫声传入大帐,将士人人面色发白,却无人敢言。
诸葛亮面色不改,冷声道:“传——马谡!”
大帐骤然死寂,所有人屏住呼吸。那名字一出,仿佛无形的利刃,刺痛了每个人的心。
马谡失街亭,众人皆知。此刻被传,结果已不言而喻。
鼓声在营心深处滚过一圈又一圈,像沉入水底的雷。风从帐门缝里灌进来,带着金铁和火油的味道,把灯焰吹得忽长忽短。刀斧手执棍回转,甲片互磕出一串短促的响,随后一切再度沉入寂静。人群分开一道窄窄的缝,几名军士押着一个披发的身影,缓缓踏过门槛。
马谡进来了。
他的战甲已解,只穿着染尘的青布衣,腰带松垂,靴上一层厚灰。与他同行的,不止押解的军士,还有一路跟随进来的风——风从他肩头掠过,把散乱的发丝吹向一侧,露出那张面色苍白却仍想挺直气节的脸。他下意识抬手想整理一下鬓角,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把那只手收回去,拢在袖中。
诸葛亮没有说话,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像一柄不出鞘的刀,薄而寒,落下去却有分量。马谡在那目光里立住了,喉结上下滚动,膝盖像有千斤重,终于一软,咚地跪在地上。
“丞相……末将马谡,有罪。”
他的话音不稳,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跨过尖利的石子,才走得到嘴边。营帐四隅站着的亲兵没有动,刀斧手站得笔直,在灯影下成了一排沉默的影。将佐在下首列立,人人垂眸,只余耳根处一个劲地发热。
诸葛亮的手在案上慢慢铺平,袖口擦过竹简的边。良久,他抬起羽扇,扇骨轻轻触了触案角,发出似有若无的一声脆响:“马谡。”他叫了这个名字,声音低却不轻,像在一口极深的井里,石子落水之前敲了井壁一记,“我出祁山前对你说了什么?”
马谡把额头贴到地上,声音带着沙:“丞相吩咐:街亭要道,靠山近水,扎营须稳,不可离水。”
“那你做了什么?”
马谡的身子抖了一下,他没有抬头:“末将……末将自以为控高可制水,登高可望远,以奇兵破其常势……不听王平之劝,误判形势,致使……”
他最后三个字如嚼铁,噎在喉咙里:“致失街亭。”
诸葛亮把扇面合拢,扇骨“嗒”的一声并在一起。他的视线落在马谡肩头那一道泥痕上——那是仓皇下山时,被断石蹭出来的。他忽然想起初见马谡的那个雨天,这个年轻人衣襟尚湿,却在帐中侃侃言兵,言辞锋利,连魏延都被堵得接不上话。他当时看着他,心里生出一种惋惜:才有余,行未足。而这惋惜,在后来的岁月里被温柔修饰成期许——也许,可以磨;也许,能成。
“街亭乃蜀汉根本。”诸葛亮缓慢地说,像在数着每一个音节,“你未上阵,先立军状;你违军令,在众将面前拆我的令旗。此事,止于失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