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一旁点头,茶盏与盏托相碰发出清脆声响:“虽说仓促了些,但十日后正是黄道吉日。”
“这十日你便安心在房中绣嫁衣,每日去祠堂祈福,莫要出门了。”
我的指尖陷进掌心。
我看着这对夫妻,十八年来第一次露出如此"慈爱"的神情,胃里翻涌起一阵恶心。
“女儿……遵命。”
我垂下眼睑,声音轻得像叹息。
余光里瞥见碧珠站在屏风后,她拿手帕挡着嘴,正在偷笑。
第一夜,闺房四角只点了一盏灯。
碧珠“不小心”打翻了灯油,此刻正举着烛台为我照明。
蜡油滴在我手背,烫出一小块红痕。
“哎呀小姐莫怪,”碧珠假惺惺地道歉,“我手笨得很。”
我摇摇头,并未正眼看她,只专注地捻着金线穿过大红缎面。
针尖在昏暗中反复刺错位置,纤纤玉指已渗出血珠。
“哎呀!”碧珠又惊呼出声,她手中的烛台竟然直接落下,烧焦了缎面边缘,"都怪我没拿稳……"
我沉默地剪断烧焦的丝线,懒得和这人演戏。
脑子不停回想着这些年碧珠得到的远超下人的待遇和偏爱。
原来早有端倪,只是我蠢得看不清。
第二日,祠堂。
我跪在蒲团上,神色淡漠地看着头上那些牌位,里面没有一个是我的骨肉血亲。
“小姐要诚心些,”碧珠捧着香炉走来,“这可是为大周祈福呢。”
话音未落,香灰突然倾洒,滚烫的灰烬落在我手背上。
剧痛让我猛地缩手。
碧珠惊呼:“怎的这样不小心!”语气盛满恶毒的快意。
我凝视着手背的水泡,疼痛尖锐而清醒。
我心念一动,对着列祖列宗牌位叩首道:“愿先祖保佑……”
保佑我活下去。
保佑我报仇。
第九夜,嫁衣上的凤凰终于绣完最后一针。
我借着月光端详,金线在暗处流转着冷冽的光。
碧珠今日格外趾高气昂:“明日就是送妆日了,小姐可要好好准备。”
说完她故意踩过嫁衣裙摆,鲜艳的大红嫁衣瞬间留下灰黑的脚印。
“碧珠,”我突然开口,“你可知冥王新娘要穿红鞋?”
碧珠一怔:“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我手指捻着红线,“红鞋要用血染才最能乞得冥王赐福呢?”
烛火噼啪作响。
碧珠脸色骤变,匆匆离去时,撞翻了最后半盏灯油。
黑暗笼罩闺房。
我摸向枕下,那里藏着偷藏的剪刀、火折子还有半块磨尖的银簪。
我开始对着铜镜慢慢梳理长发,镜中人的眼睛亮得骇人。
明日花轿经过城南旧街时我会想办法制造火灾,然后趁乱逃往城西。
那里有家绣坊老板娘,过往与我有些交情。
剪刀冰凉的触感贴着手腕,我想起碧珠前几日故意在我面前说的:“大将军之子是个痨病鬼,听说最近在找穷苦人家女儿冲喜呢。”
原来他们连死后都不放过我,甚至想让我的尸体去配冥婚。
那就看看究竟是谁送谁下地狱吧。
窗外传来打更声,我吹熄最后一根蜡烛在黑暗中弯起嘴角。
这场大戏才刚刚开幕。
(三)
四月十六,黄道吉日。
两支送嫁队伍在城南小巷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