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微凉
江苏农村的清晨总是带着水汽,稻田里蛙声一片。秋雨蹲在河边洗衣服,手指被冷水泡得发白。母亲在屋里喊:“秋雨,快点,你爸要去镇上,顺便带你去学校。”
她应了一声,拧干最后一件衣服,小跑回屋。父亲已经发动了三轮摩托车,发动机噗噗地响。母亲塞给她两个煮鸡蛋和五块钱:“省着点用。”
秋雨点点头,爬上三轮车后厢。车子颠簸在乡间小路上,她望着两旁向后倒去的稻田,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父亲一路无话,直到镇上的中学门口,才说:“好好读,别像你哥那样没出息。”
秋雨再次点头,跳下车。三轮摩托车喷着黑烟开走了,她站在原地,直到车影消失在拐角。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北京的冬天干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秋雨裹紧羽绒服,从八王坟东站的公交车上挤下来,随着人流走向医院。这是她来北京的第三年,从护理学院毕业后,好不容易进了这家三甲医院。
更衣室里,几个护士正在聊天。
“昨晚急诊送来个喝多的老板,吐了我一身。” “你这算什么,前天那个明星来做美容,经纪人要求我们必须用全新的器械,连手套都要当着她面拆封。”
她们看见秋雨进来,声音低了下去。一个年长些的护士笑着问:“秋雨,听说你要转正了?”
秋雨点点头,打开自己的柜子:“下个月。”
“真厉害,咱们这批实习的就你一个留下。”
秋雨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留下——比任何人都勤快,值夜班从不抱怨,对最难缠的病人也保持微笑。她像一只谨慎的蜗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试探着这个庞大城市的态度。
转正后,秋雨被分到心血管科。护士长姓秦,四十多岁,面冷心硬。
“咱们科病人情况都重,一点差错出不得。”秦护士长说话时从不看人的眼睛,只盯着对方胸牌,“尤其是你,新来的,多听多看少说话。”
秋雨点头称是。
科室里有个资深护士叫周倩,比秋雨早来五年,总是妆容精致,连护士服都改得格外合身。起初她对秋雨很热情,带她熟悉工作,教她电脑系统操作,还常分她小零食。
“秋雨,你一个人在北京吗?”有天午休时周倩问。
“嗯。” “真不容易。有男朋友吗?” “没。” “改天姐给你介绍一个。”周倩眨眨眼,“北京男人精明,但咱们外地姑娘也有优势,温柔贤惠。”
秋雨只是笑,心里却绷着一根弦。来自江苏农村的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她看得出周倩眼中的算计,那份热情底下藏着别的什么。
果然,一个月后,秋雨不小心撞见周倩在库房偷偷清点药品。第二天就少了三支杜冷丁。
秋雨什么都没说,但从此周倩的态度变了。不再亲切,时常在交接班时挑她的错处:“秋雨,3床的体温记录少了一次”“5药的输液速度调得太快了”。
有次甚至当着病人的面说:“小秋啊,你们农村来的就是手脚慢,得多练练。”
秋雨只是低头继续工作,把委屈咽下去。晚上回到租住的隔断间,她才允许自己哭一场。十平米的房间,月租两千三,占了她工资的一半。她想起老家宽敞的平房,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夏天时满树槐花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