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平的初雪落得格外早。
梨园戏院的朱红门楣下,林晚晴紧了紧狐皮斗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戏服水袖上的金线。台上《牡丹亭》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望着台下第二排靠左的位置,心跳如擂鼓。
那是沈星河常坐的座位。
三年前,他在江南烟雨里为她修过一座青石桥;两年前的端午,他在黄浦江畔为她挡过刺客的子弹;而今,他西装革履地坐在这里,却像隔着一层雾。她分明看见他袖口有未干的血渍,却听他云淡风轻地说:“晚晴,我只是个建筑师。”
雪粒簌簌打在油纸伞上。散场时,林晚晴故意落后,果然看见沈星河在巷口与一个粗犷汉子低声交谈。那人怀里抱着个铁皮箱,箱角露出的金属零件泛着寒光。
“林老板。”沈星河转身,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夜深了,我送你回梨香阁。”
她盯着他袖口的暗红,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温热掌心触到冰凉的金属纽扣——那分明是枪械的撞针。
沈星河瞳孔骤缩,却未挣脱。林晚晴的指尖微微颤抖:“星河,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做什么?”
雪地上,两人的影子交叠又分离。远处传来巡警的脚步声,沈星河忽然将她拉入巷角。他掌心覆上她的唇,声音沙哑:“晚晴,信我。等雪化了,我带你看江南的油菜花。”
林晚晴的眼泪坠在狐裘上,绽开深色痕迹。她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烟味,与记忆中青石桥上的墨香交织。戏服水袖扫过积雪,她忽然转身离去,只留下半句:“若你死了,我便跟着去。”
沈星河望着她消失在雪幕中的背影,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眼眶发烫。陈默在暗处咳嗽一声,铁皮箱里的情报图卷已被鲜血浸透:“老大,日军明天就要验收新基地,咱们必须今晚动手。”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沈星河袖口的血迹,也遮住了林晚晴回眸时决绝的泪光。
2
暮色四合,沪上租界的霞飞路笼罩在一片暧昧的霓虹灯影中。百乐门的爵士乐声若隐若现,林晚晴踩着高跟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进位于静安寺路的一处三层小洋楼。这里是她名义上的“师妹”——苏婉仪的住所。
推开虚掩的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晚晴微微皱眉,这香气与她记忆里苏婉仪常用的沉水香截然不同。
“师姐,您可算来了。”苏婉仪从二楼款款而下,一袭月白色旗袍勾勒出玲珑曲线,发间别着支翡翠簪子,在吊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她递过一杯冒着热气的龙井,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最近戏院生意清淡,倒是有空整理了些旧物。”
林晚晴接过茶杯,杯底沉淀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像极了此刻她心中翻涌的疑云。三天前,她在沈星河书房发现的那本《桃花扇》里,夹着张泛黄的戏票,日期正是苏婉仪半年前在兰心大戏院演出的日子。更蹊跷的是,戏票边缘有处极淡的墨渍,形状竟与沈星河书房案头那方端砚的缺角隐隐吻合。
“师妹最近可曾见过沈先生?”她装作不经意地啜了口茶,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新挂的山水画。那画轴右下角钤着枚朱红印鉴,印文是“星河草堂”——正是沈星河书斋的别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