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算生可算得清西坊刘阿婆的账?”她向前半步,目光如刀,“她用半生积蓄换了两千文恶钱,悬梁自尽时,房梁上还挂着给孙儿缝了一半的虎头鞋。”她的余光扫过巷口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梁府的眼线立即缩回了阴影中。
李砚舟捏着染血的铜钱,指尖的疼痛直抵心底。抬头望向皇城东南方向,梁府的飞檐在雨幕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蟾,檐角铜铃在雨中发出的声响,竟与铸币坊的锤声交织成诡异的挽歌。
雨势愈发猛烈,青竹伞在风中剧烈摇晃。李砚舟将染血的铜钱收入锦囊。那是父亲的遗物,绣着褪色的“为民”二字,内里还藏着半块带血的母范碎片。乌木算盘在他手中发出"咔嗒"一声脆响,仿佛某个重大决定已然落定。
“梁世清要借万寿庆典,把私铸的恶钱全数兑成官钱。”谢清越突然开口。两人的目光在雨中相遇,一个带着未雪的父仇,一个怀着御史的职责,却在同一时刻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决心。
护城河水又一次撞击石岸,这次卷来的除了枯枝,还有半枚带血的铜钱。雨中的长安被铁锈与铜臭笼罩,仿佛在叩问这个时代。盛世的金属,究竟该铸成护民的利器,还是噬人的恶钱?
2 血染铜钱
李砚舟锦囊中那枚染血的铜钱,静静地躺着,如同一颗等待燎原的星火。而在不远处的铸币坊里,锤声依旧“当、当、当”地响着,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战鼓。
案头那册《度支司月报》的边角,还留着昨夜李砚舟蘸水验墨时留下的淡青水痕。这痕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像一道幽冷的磷火,灼得他指尖微微发颤。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的半页账册——同样的淡青痕迹,那时父亲气若游丝,只说了句"胆矾墨、蟾纹印,害民的根",便再也没能说完。
这淡青的印记,如同一条隐秘的线索,将两代人的命运紧紧相连。李砚舟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页,仿佛能感受到父亲残留的温度。这一刻,他终于确信。【父亲的死,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外。】
户部度支司内,浓重的墨臭混杂着灯油味,令人胸肺发滞。廊柱上“量入为出,以济民生”的鎏金刻字,在昏暗的晨光中显得格外讽刺。李砚舟刚跨进院门,书吏周满就迎了上来,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容,手指却把腰间的铜鱼符攥得发白。
李算生,梁侍郎有令:《开元二十三年计账》已封库,谁都不许碰。周满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眼神却闪烁不定。
李砚舟敏锐地注意到对方靴底沾着的青泥。这正是梁府特制的泥料,昨夜他翻墙时在墙根处也发现了同样的痕迹。这一切都在印证着他的猜测:封库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阻断他追查恶钱的线索。
想起去年东市张屠户的遭遇,李砚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默默点头转身。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仿佛踩在父亲未冷的冤屈上。
子夜的长安,秋雨初歇。西市的更鼓刚敲过二更,李砚舟裹着旧青衫,如夜猫般轻巧地翻过户部后墙。落地时,他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墙根的蟋蟀,鸣叫声戛然而止。
他用父亲留下的铜丝熟练地捅开档案库的铜锁,“咔哒”一声轻响后,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积年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低咳。梁上的老鼠惊慌逃窜,撞得账册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