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墙角断针
就在衙役要将瘫软如泥的程唯卿拖下去收监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在人群外围响起：“大人，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身着半旧青布直裰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面容清瘦，眼神却沉静如水。他叫陆墨，是府衙刑房的一个小小书吏，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管整理卷宗，存在感极低。
杨知府正心烦意乱，见是他，不耐地皱起眉：“陆墨？何事？”
陆墨走上前，先是对杨知府行了一礼，然后目光扫过混乱的现场，最终定格在墙角靠近绣架的一处阴影里。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一方白帕，从地上拾起一物。
那是一枚约寸半长的绣花针，针鼻处还穿着一小段极细的肉粉色丝线。与众不同的是，这枚针从中断裂，断口颇为新鲜，针尖部分不知所踪。
“大人，”陆墨将白帕托着的断针呈上，“此物发现于死者遇害位置三尺之外，墙角缝隙之中。针上丝线，并非龙袍所用金线或苏姑娘当日刺绣任何一款面料之色。且针断如此，必是承受了极大外力。”
杨知府瞥了一眼那枚不起眼的断针，不以为意：“或许是之前掉落，偶然断裂，与本案何干？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休要节外生枝！”
陆墨却不退缩，声音依旧平稳：“大人明鉴。程书生与苏姑娘争执，若愤而杀人，当是面对面，或从背后突袭。但这枚断针，落在凶手可能站立或移动的路径上。更重要的是，死者身中七刀，现场血迹喷溅却略有蹊跷，靠近绣架一侧的血迹形态，似乎被某种东西轻微遮挡过。这枚断针，或许就是那‘遮挡之物’上遗落的。真凶的线头，或许就系在这枚断针之上。”
他话语不高，却条理清晰，点出了现场勘查中被忽略的细节。几位老成的捕快闻言，也忍不住再次审视起血迹分布，果然发现了一些先前未留意的疑点。杨知府虽愠怒陆墨多事，但涉及龙袍案，也不敢太过武断，只得冷哼一声：“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陆墨垂目道：“请大人允准卑职细查此针来源，并重新勘验绣庄内外，尤其是与绣活相关之人事物。”
第4章 锦云绣庄
陆墨深知，这锦云绣庄，本身就是一团巨大的锦绣迷雾。
庄主沈老夫人，年轻时便是苏州绣苑有名的“神针”，如今年纪虽长，威严犹在，将绣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此次贡奉龙袍的督造者。苏云锦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几乎视如己出，如今爱徒横死，她悲痛欲绝，但那份悲痛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和恐惧。
绣庄里还有其他几位绣艺精湛的娘子：性情泼辣、曾与苏云锦因技艺高低明争暗斗过的罗三娘；沉默寡言、只知埋头做活、据说暗地里仰慕程书生的温婉女子柳莺；还有负责打理杂务、采购丝线的管事赵贵，此人眼神闪烁，似乎对绣庄的账目格外关心。
陆墨没有急着询问任何人，而是先将自己沉浸在苏云锦生前最后所处的这个环境里。他仔细检查了绣架上那件血染的龙袍，龙纹绣工精湛绝伦，金线盘绕均匀紧密，确是非凡之作。但在龙袍腋下不易察觉的一处内衬接缝处，他发现针脚有极其细微的重复勾勒，像是拆改过。这不符合苏云锦一贯追求完美的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