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学着适应这里的生活:用粗布巾擦脸,穿阿春帮我改的旧襦衫,用铜钱算账(一开始总搞不清贯、两、文的换算),甚至学着用毛笔写账本——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被王大娘笑「比阿春的字还丑」。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柴房的木板床上,我还是会想起现代的爸妈,想起修复室里那台恒温恒湿的设备,想起手机里没看完的剧。我摸了摸口袋,里面只剩一个没电的手机、一个打火机,还有那把划伤手指的小瑞士军刀——这些现代的物件,成了我穿越的唯一证明。
改变发生在一周后。那天午后,客栈来了位穿着青布长衫的老先生,手里拄着根竹杖,还提着个布包,一进门就问有没有靠窗的位置。我把他引到窗边,他点了壶龙井,又要了碟花生,然后从布包里拿出一卷泛黄的纸,慢慢展开。
我端茶过去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那是幅山水画,落款是「范宽」。但我记得博物馆里藏的范宽真迹《溪山行旅图》,笔触比这卷厚重得多,而且画中山石的皴法也有些生硬。出于职业习惯,我忍不住多嘴:「老先生,您这画……好像有点问题。」
老先生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惊讶:「哦?小哥也懂画?」
「略懂一点,」我赶紧解释,「我家乡以前有做古董生意的,听他们说过,范宽先生画山石,用的是『雨点皴』,一笔一笔像雨点落在石头上,您这卷画的皴法太乱了,而且落款的『宽』字,最后一笔应该带个小勾,您这卷是直的。」
老先生眼睛一亮,把画递过来:「你再仔细看看。」
我接过画,指尖触到宣纸的纹理,忽然想起在修复室里处理古画的日子。我指着画中一处:「您看这里,远山的墨色,范宽真迹用的是淡墨积染,层次很透,您这卷是直接用浓墨涂的,而且纸的老化痕迹是做出来的,边缘太整齐了,不像自然泛黄。」
老先生哈哈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我叫苏景明,在国子监编书,这卷是我从旧货市场买来的仿品,特意带来考较人的,没想到竟被你一个客栈小伙计看出来了!」
那天下午,苏先生跟我聊了很久,问我家乡在哪里,懂不懂青铜器、碑刻。我不敢说自己是从未来来的,只说家乡在南方,小时候跟着一位老匠人学过认古董。苏先生听得很入神,临走时说:「你是个好苗子,可惜屈就在客栈里。下周我要去相国寺看碑刻,你要是有空,跟我一起去?」
我看着苏先生真诚的眼神,又想起那面青铜镜——或许,从文物里,我能找到回去的线索。我点了点头:「谢谢您,苏先生,我有空。」
3
周日清晨,我跟王大娘告了假,跟着苏先生去相国寺。汴京的早晨很热闹,街上挤满了人,有挑着担子卖豆浆的,有推着小车卖炊饼的,还有穿着华丽的仕女坐着马车,车帘掀开一角,能看见里面精致的团扇。苏先生边走边给我介绍:「前面就是州桥,过了桥就是内城,相国寺就在内城的朱雀大街上,是汴京最大的寺庙,里面藏着不少唐、宋的碑刻。」
到了相国寺,门口的石狮子威武雄壮,进去后更是人山人海,有烧香拜佛的,有摆摊卖货的,还有说书、杂耍的。苏先生带我直奔西廊,那里立着十几块碑刻,最有名的是唐代柳公权写的《金刚经碑》。苏先生从布包里拿出纸笔,蹲在碑前拓字,我在一旁帮他扶着纸,看着他用墨锤轻轻敲打,黑色的字迹慢慢在宣纸上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