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垃圾女王
霓虹城的光河总在午夜时分变味。白天里摩天楼玻璃幕墙上折射的金辉，到了这会儿全揉进湿冷的空气里，成了黏在巷口墙壁上的、发腻的橘黄色光斑。铁姐的三轮车碾过积水时，“哗啦”一声溅起半掌高的水花，车斗里捆得紧实的纸板箱相互碰撞，发出“哐当、哐当”的闷响——这声音比巷尾酒吧出来的电子乐更实在，是她跑了三个小区才挣来的、能换两顿热乎饭的声响。
她蹲在垃圾桶旁，右手攥着半块磨秃了的美工刀，左手按住箱角，利落得像拆什么精密仪器似的，把最后一块印着奶茶广告的硬纸板从垃圾堆里剥出来。指甲缝里嵌着的黑泥早洗不掉了，蹭在白花花的纸板上，留下几道深色的印子。额角的碎发被汗黏在皮肤上，她抬手用袖子一擦，荧光绿的环卫马甲袖口立刻多了块灰印——这马甲还是去年社区发的，下摆磨出了毛边，却比她那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暖和。
“铁姐，今儿个收成瞅着不赖啊！”旁边小卖部的卷闸门“哗啦啦”往上卷了半尺，老王探出头来，手里还捏着个没啃完的肉包子，热气裹着肉香飘过来。
铁姐直起身，后腰传来一阵熟悉的酸痛，她下意识地捶了捶，咧嘴一笑时，露出两颗格外雪白的门牙，和脸颊上沾着的、没擦干净的灰尘形成刺眼的对比：“凑合呗，够明早给刘阿婆带俩馒头就行。”刘阿婆住在隔壁楼，腿不好，总托她捎东西，偶尔还会塞给她一碗熬得稠稠的小米粥。
她蹬上三轮车，车链“吱呀”响了一声，像是在抱怨这额外的重量。往永兴回收站去的路要穿过两条窄巷，那地方说是回收站，其实就是城乡结合部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空地，里头堆着山一样的废品，角落里搭了间石棉瓦棚子，那是她的“家”——棚子漏风，下雨天得用塑料布接着，但至少能遮遮夜里的寒气。
刚拐进通往回收站的那条死胡同，三道晃眼的光柱突然从暗处扫过来，直戳得她眼睛生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手紧紧攥住了车把。
“铁兰！欠彪哥的钱，今儿个到底还不还？”黄毛的声音带着故意装出来的狠劲，他晃了晃手里的钢管，“当啷”一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旁边两个混混也跟着往前挪了挪，堵死了唯一的出路。
铁姐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父亲病重时借的那笔高利贷，像条吸血的虫子，怎么也甩不掉。利滚利下来，她跑断腿收废品攒的钱，连利息都不够。她捏紧车闸，指节泛白，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打？对方三个人，还有钢管，她肯定吃亏；跑？这胡同是死的，三轮车根本掉不了头。
“再宽限几天，”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一点，指尖却在微微发抖，“我这两天多跑几个小区，凑够了立马还。”
“宽限个屁！”黄毛往前凑了两步，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她脸上，“彪哥说了，今儿个见不到钱，就拿你这破车，还有这些破烂抵债！”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拽车斗里的纸板。
铁姐不再废话，猛地一拧车把，想从黄毛身边冲过去，可另一个瘦高个混混立刻挡了上来，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脚下本来就沾着水，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咚”的一声摔进了旁边堆叠的废金属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