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草原上粗犷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嘟嘟嘟”的声响如同钝刀刮骨,宣告着三年一度勇士大比的正式开场。陈离跟在身形魁梧如小山的松木赞身后,踏入了巴尔部落被划分到的区域,位置紧挨着狼牙部落。人群混杂着皮革、汗水和青草的气息,喧闹而充满野性。目光扫视间,陈离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乌勒。
“乌勒大哥。”陈离出声招呼。
“嗯,没伏(没事)。”乌勒瓮声瓮气地应道,脸上还残留着几块未消的青肿,颧骨尤其明显,显然前两天来自父亲的“深沉关爱”余威尚存。他咧了咧嘴,牵扯到伤处,又疼得抽了口冷气。
陈离收回目光,环顾这片临时圈出的巨大场地。八支部落的勇士和头领们分列两侧,呈半环形拱卫着中央区域,那里摆放着四张铺着雪白狼皮的宽大座椅,此刻还空空如也。而在最靠近主座的位置上,阿木帕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下巴微抬,眼神睥睨。他似乎感应到了陈离的视线,猛地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挑衅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过来,仿佛在无声地说:“等着瞧。”
“嘟嘟嘟——呜——!”
后方传来更为雄浑悠长的号角合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处。只见一队彪悍的号角手开道,随后,一位身着华丽锦袍、头戴镶嵌着巨大蓝宝石金冠的妇人缓步走来。她面容保养得宜,却刻着一道道象征权力与岁月的深刻纹路,凤眉入鬓,眼神沉静而锐利,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正是卡德尔王后。在她身后,紧跟着三位年轻人:一位年约三十、面容严肃、眼神带着审视与倨傲的青年男子;一位约莫十七八岁、明眸皓齿、带着好奇与野性美的少女;以及一位看起来更年轻些、脸上稚气未脱却努力模仿兄长严肃表情的少年。
“参见王后!” 如同平地惊雷,场地内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齐刷刷起身,右手紧握成拳,“咚”地一声重重捶在自己左胸口,动作整齐划一,声浪震得四周的旌旗都猎猎作响。
卡德尔王后目不斜视,仪态万方地走向中央主座。当她经过巴尔部落区域时,脚步却微微一顿。陈离正微微抬头打量这位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恰好对上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王后凤眉不易察觉地蹙起,停了下来,目光精准地落在陈离身上。
“松木赞,” 王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冰泉般的冷冽,“这位就是你们巴尔部落准备参加大比的勇士,陈离?”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陈离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松木赞立刻躬身,头颅低垂,声音恭敬:“回王后,正是。他名陈离,亦是属下小女阿紫的未婚夫婿。” 他特意强调了“未婚夫婿”四个字,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哦?” 卡德尔王后拖长了尾音,目光再次落在陈离那张与草原汉子迥异的、略显清秀白皙的脸上,唇角似乎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阿紫的未婚夫?瞧着……倒真是细皮嫩肉。” 她的话语听不出褒贬,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主座。然而,她这一停一问,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陈离身上,有惊疑,有审视,有不解王后为何对一个边缘部落的小勇士多加关注,更有赤裸裸的嫉妒——尤其是当王后身后那位明艳的帕梅拉二格格,一双杏眼亮晶晶地黏在陈离身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仿佛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笑意,若非她身后那位面色微沉的小王子帕德多暗中扯了她一把,她恐怕就要驻足不前了。这一幕落在那些心仪二格格的部落年轻勇士眼中,顿时激起了滔天醋意,看向陈离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陈离只觉得莫名其妙,后背仿佛被无数根针扎着。好在松木赞及时低声解惑:“跟在王后身后,面沉如水的是大王子帕尔顿;那位…对你颇感兴趣的,是二格格帕梅拉;最后面那个小少年,是小王子帕德多。” 陈离听到“帕德多”这个名字,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笑意直冲喉咙,他连忙狠狠咬住下唇内侧,才勉强将那股不合时宜的笑意憋了回去,憋得脸色都有些发红。
就在松木赞与陈离低语间,卡德尔王后、帕尔顿王子、帕梅拉格格、帕德多王子以及叶赫拉氏部落首领阿木泽已然落座。卡德尔王后端坐中央,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右手边的阿木泽身上,淡淡道:“阿木泽,开始吧。”
“是,王后!” 阿木泽站起身,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股剽悍之气。他环视全场,目光尤其在松木赞和黑达格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意味。场中众部落首领见到由阿木泽主持,而非传统的大祭司或王族代表,不少人脸色微变,交换着复杂的眼神,但大多选择了沉默。
“现在,我宣布,部落三年一度的勇士大比,正式开始!” 阿木泽的声音洪亮,如同战鼓擂响。
“呜——嘟嘟——!” 号角再次齐鸣,声震四野。早已准备好的八位部落勇士应声出列,大步踏入中央的比斗场。他们是:叶赫拉氏部落的阿木帕,昂首阔步,气势迫人;木图部落的木泽,身形矫健;诺禾部落的卡慕,眼神阴鸷;狂乌部落的仄拉,肌肉虬结,面带狞笑;白山部落的雪元,面容冷峻如冰;巨仄部落的山路亚,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巴图部落的陈离,身形相对单薄却步伐沉稳;以及狼牙部落的乌勒,尽管脸上带伤,眼神依旧凶悍不屈。
八人站定,场中气氛瞬间绷紧。就在这时,端坐于王后身侧的阿木泽再次起身,微微欠身,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却掩不住其中的强硬:“启禀王后,今年的勇士皆是人中龙凤,往年那些射箭、摔跤、驯马的繁琐比试,未免耗时耗力,难以尽显其能。臣斗胆提议,不如舍去旧规,直接采取捉对厮杀之局,既干脆利落,又能让王后与诸位更快地见识到真正的勇士风采,不知王后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犹如沸油滴入冷水!坐在卡德尔王后另一侧的帕尔顿大王子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荒唐!勇士大比之规乃父王帕米拉在位时所定,神圣不可轻改!岂能因你一言而废?” 场下众多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不满之声四起:“正是!规矩岂能说改就改?”“阿木泽,你意欲何为?” 支持阿木泽的声音也有,但相对微弱,只有少数几个部落的首领沉默不语,目光闪烁。巴尔部落的松木赞和狼牙部落的黑达格则完全置身事外,松木赞捻着胡须,眼神深邃,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黑达格抱着胳膊,粗犷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卡德尔王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凤目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众人,又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儿子帕尔顿,沉默了片刻,最终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
“母后!” 帕尔顿王子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第一次觉得母亲的身影在权力的帷幕后显得如此陌生和遥远。
“得令!” 阿木泽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朗声道,“既蒙王后恩准,请各位部落首领上前抽签,为麾下勇士选定对手!”
场中的陈离等八人,被隔绝在喧哗之外,只看到首领们聚在一起,气氛紧张,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巨仄部落的山路亚挠了挠如钢针般的短发,瓮声瓮气地抱怨:“怪事,磨磨蹭蹭,这大比还开不开始了?” 其他勇士也面露不耐。唯有阿木帕和他那三个同样来自叶赫拉氏部落的跟班,气定神闲,嘴角甚至噙着冷笑。
“妹夫,小心点,” 乌勒不动声色地挪到陈离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野兽般的警惕,“我闻着味儿不对,今年这大比,怕是要见血。” 陈离心领神会,默默点头。
很快,一名侍从捧着签筒跑入场中,高声宣布了新的规则和对战名单。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改了?直接打?” 山路亚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满地低吼。其他部落勇士也大多愕然。陈离倒是无所谓,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合他胃口,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旁边的乌勒也只是哼了一声,捏紧了拳头。
对战名单揭晓:木图部落的木泽对战巨仄部落的山路亚;诺禾部落的卡慕对战白山部落的雪元;狂乌部落的仄拉对战巴图部落的陈离;叶赫拉氏部落的阿木帕对战狼牙部落的乌勒!
“乌勒大哥,当心!” 陈离看到这个对阵,心头莫名一跳,低声提醒。
“放心!” 乌勒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燃起战意。
四个简易的比斗圈被迅速划出。陈离站定,对面是狂乌部落的仄拉。此人比陈离高出近一个头,浑身肌肉虬结,皮肤黝黑泛着油光,看着陈离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和嗜血的兴奋,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小子,细皮嫩肉的,别哭鼻子!” 仄拉狞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发动!他双臂猛地张开,如同巨熊扑食,脚下发力,坚硬的地面竟被踏出浅坑,整个人带着一股腥风直冲陈离而来,冲刺中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狂——斩——!”
随着吼声,他张开的手臂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虚幻,而是凝成了两柄边缘锋利、嗡嗡作响的血色能量巨刃!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陈离瞳孔微缩,心中暗骂乌勒和巴尔情报有误——这哪里是普通的部落勇士,分明是踏入了武道门槛的好手!他不敢怠慢,脚下不丁不八站定,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微弱却精纯的真气瞬间调动,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掌心相对,一抹凝实如金的淡黄色光芒瞬间覆盖了他的双掌,隐隐有龙吟之声在筋骨间低徊。
眼看血色刀芒已至眼前,陈离心中默念:“得罪了。” 右腿微微下沉,力从地起,贯于腰背,右臂划过一个玄奥的半弧,如同牵引着无形的江河,随即呼的一声,右掌平平推出!没有花哨,只有一股沉凝、雄浑、沛然莫御的金黄色气劲轰然爆发!
“轰!” 金红两色光芒狠狠撞在一起!气浪翻滚,尘土飞扬!陈离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脚下如生根般纹丝未动,只是衣袍猎猎作响。反观仄拉,他那狂暴的血色刀芒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仅仅僵持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狂暴的反震之力让他如遭重锤,整个人倒飞出去数丈,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下,双臂颤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陈离收掌而立,气息平复,撤回了后续的劲力。他见仄拉挣扎着却一时爬不起来,便迈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平静地说:“承让。”
仄拉看着伸到面前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猛地一巴掌拍开陈离的手,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梗着脖子吼道:“哼!这次是我大意了,没闪!下次…下次再战!”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羞愤踉跄地走回狂乌部落的阵营。陈离也不恼,耸耸肩,转身走回松木赞身边。
还没等松木赞开口,一旁观战的黑达格早已按捺不住,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离肩上,震得他一个趔趄,嗓门洪亮如钟:“离小子!好家伙!你这什么怪招?老子纵横草原几十年,从没见过!仄拉那‘狂斩’可是他们狂乌压箱底的传承技,连老子的狼牙棒都得小心应付,居然被你一巴掌拍飞了?快说快说!”
陈离被他拍得龇牙咧嘴,正不知如何搪塞,松木赞已不动声色地挡在中间,捋着胡须笑道:“黑达格老弟,莫急莫急。小孩子家自己瞎琢磨的野路子,不值一提。这次也是仄拉轻敌,侥幸而已。”
“瞎琢磨?侥幸?” 黑达格眼珠子瞪得溜圆,显然不信,但看松木赞一脸笃定,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嘟囔着,“行吧行吧,你们巴尔部落,尽出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陈离心中松了口气,思绪却飘回了刚踏入武道门槛的那段日子。巴尔大叔翻遍了部落收藏,也没找到适合他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功法,急得直挠头。最后无奈,只能让陈离尝试学他自己的大开大合的武技。陈离学着学着,越看越觉得眼熟——那发力方式,那腰马根基,竟与他前世练过的八极拳和降龙十八掌隐隐相通!只是八极拳过于刚猛暴烈,对现在的他负担太大;反倒是那套至刚至阳的降龙掌法,虽然残缺,但其“有余不尽”、“强中更强”的奥义,竟与他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真气无比契合。只是以他如今的修为,倾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能催动第一掌的皮毛——亢龙有悔。方才击败仄拉,用的便是这悔字诀的余力。
就在陈离沉浸在回忆中时,耳边陡然炸响黑达格惊怒交加的咆哮:“混账!!!”
陈离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心脏骤然一缩!只见属于乌勒和阿木帕的那个比斗圈内,情况急转直下!乌勒口鼻溢血,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脚步虚浮,眼神都有些涣散,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而阿木帕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攻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如同狂风暴雨,拳脚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招招不离乌勒的要害!那架势,哪里是比武,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阿木帕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粘稠如墨的黑气,每一次击中乌勒的身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乌勒身上的兽皮护甲早已碎裂,裸露的皮肤上青紫一片,甚至有诡异的黑气在伤口处萦绕不散。
“阿木泽!!” 黑达格目眦欲裂,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指着高台上的阿木泽怒吼,“大比之上,点到为止!你儿子这是要杀人吗?!还不快让他住手!!”
高台上的阿木泽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抿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冰冷而漠然:“黑达格首领,稍安勿躁。大比规则,生死各安天命,拳脚无眼,死伤在所难免。你若心疼儿子,大可让他自己开口认输啊?当然…”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就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有没有力气喊出声了。”
“认输!乌勒!快认输!!” 黑达格急得双目赤红,对着场内嘶声力竭地大喊。
场内,阿木帕听到父亲的“提醒”,攻势稍缓,一脚将摇摇欲坠的乌勒踹倒在地,靴子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听见没?乌勒,你阿玛让你投降呢。像条狗一样求饶,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乌勒被踩得又咳出一口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阿木帕,满是血污的脸上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狰狞而决绝的笑容,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呸!狼牙部落…只有战死的狼…没有…投降的狗!”
“好!有种!” 阿木帕眼中凶光大盛,脚下猛地用力,踩得乌勒胸膛凹陷,发出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抬起右拳,那粘稠如墨的黑气疯狂汇聚,整个拳头仿佛膨胀了一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对准了乌勒已经血肉模糊的面门!这一拳下去,乌勒的脑袋绝对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
场边众人惊呼一片,帕梅拉格格捂住了嘴,帕德多小王子吓得闭上了眼睛。松木赞的手猛地攥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发白。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两人之间!快!快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陈离左手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阿木帕下砸的手腕,一股精纯的阳刚真气猛地吐出,同时右肩下沉,狠狠撞在阿木帕的肋下!
“砰!” 闷响声中,阿木帕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手腕和肋下同时传来,霸道刚猛,硬生生将他撞得一个趔趄,那蓄满黑气的一拳也偏离了方向,擦着乌勒的耳畔砸在地上,“轰”的一声,坚硬的地面竟被砸出一个碗口大的浅坑,碎石飞溅!
“妹…妹夫?” 乌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宽阔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担忧。
“乌勒大哥,你先下去疗伤。” 陈离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惊险万分的救援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缓缓转过身,直面惊怒交加的阿木帕。熟悉陈离的人,比如苏识若在此,定会头皮发麻——每当陈离露出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时,便是他动了真怒,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
“松木赞!!!” 高台上,阿木泽猛地站起,脸色铁青,指着场中的陈离,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公然破坏大比规则吗?!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阿木泽首领此言差矣!” 松木赞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压过阿木泽的咆哮,“勇士大比的规矩,自古有之!若有勇士见猎心喜,自可下场挑战!此乃彰显我草原男儿勇武血性之举!怎么,阿木泽首领连老祖宗定下的这点‘习俗’,也想一并改了不成?” 他特意在“习俗”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 阿木泽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这条规矩确实存在,只是罕有人用,此刻却被松木赞拿来当成了挡箭牌。
场中,阿木帕甩了甩被陈离扣得生疼的手腕,看着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家伙,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兴奋:“好!很好!陈离!本来想把你留到最后慢慢玩死,没想到你自己急着跳出来找死?”
陈离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涟漪。他抬起右手,食指对着阿木帕,极其缓慢而轻蔑地勾了勾。只有一个字,清晰无比地传入阿木帕耳中:
“来。”
这一个字,一个动作,彻底点燃了阿木帕的暴虐!他怒极反笑:“找死!” 话音未落,他右拳毫无花哨地隔空捣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扑陈离面门!陈离脑袋微微一偏,拳风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几缕被切断的黑发缓缓飘落。
“有点意思!” 阿木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浓的杀意取代。他右脚猛地向后一蹬,地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是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狂暴气势,瞬间跨越数丈距离!那速度远超刚才对付乌勒之时!陈离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调动所有真气防御!
“嘭——咔!”
沉闷得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响起!陈离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犀牛正面撞上,护体的真气瞬间溃散大半,一股阴冷霸道的气劲钻入体内,让他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足足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腾,双臂传来阵阵剧痛。若非他及时调动真气护体,卸去了部分力道,这一拳足以让他骨断筋折!
“哦?” 阿木帕收拳而立,甩了甩手腕,脸上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锻体圆满?想不到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居然也摸到了武道的门槛?难怪能一巴掌拍飞仄拉那个废物。可惜啊可惜,这点微末道行,在我面前,屁都不是!”
陈离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看着阿木帕再次蓄力,周身黑气缭绕,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脚下的碎石都在微微震颤,一股远超仄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脑中瞬间闪过前世那位教他掌法的老师傅,在夕阳下的谆谆教诲:
“小离啊,武术是杀人技。你心性柔韧有余,杀伐不足,出招总留三分余地,这性子…练那至刚至猛的拳法,反倒落了下乘。这‘降龙十八掌’,却像是为你量身定做。它的精髓,不在‘降龙’,而在一个‘悔’字。何为悔?出力而留有余力!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待他强弩之末,便是我余力尽出,降龙伏虎之时!切记,掌出无悔,悔在余中!敌强愈强,方显我掌法本色!”
眼前的阿木帕,气势如虹,凶焰滔天,不正是那需要被“降服”的狂龙?
陈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再无半分犹豫与保留。他沉腰落马,左掌自胸前缓缓划过一个浑圆的弧线,掌心向下,仿佛在虚按着汹涌的波涛;右掌则提至腰侧,掌心向上,一股无形的气旋开始在他周身流转,脚下尘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形成一个清晰的圆圈。他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起来,隐隐的龙吟声不再是筋骨低鸣,而是仿佛穿透了空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昂——!”
龙吟震天!一股苍茫、古老、霸道绝伦的气息以陈离为中心轰然爆发!他右掌金光大盛,仿佛托起了一轮小太阳,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迎着阿木帕那毁天灭地般冲来的身影,平平推出!
“降龙十八掌第一式——亢龙有悔!”
…
与此同时,远离喧嚣大比会场的巴尔部落营地,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巴尔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首领大帐里来回踱步,厚重的靴子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他瞪着坐在火塘边慢条斯理喝着奶茶的比克塔,嗓门洪亮地抱怨:“老滑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首领到底交代了你什么?为什么拦着我和阿紫去大比?乌勒和陈离都在那儿!万一……”
比克塔放下粗糙的木碗,浑浊的老眼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光芒。他慢悠悠地用枯瘦的手指捻起一块风干的肉条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直到巴尔急得快要跳脚了,才含糊不清地说:“急什么?急能当饭吃?火候…还没到。等着。”
他话音刚落,帐篷厚重的毡帘被猛地掀开,一道矫健的身影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正是阿紫。她气息微促,俏脸上带着兴奋和凝重交织的神情,语速飞快:“比克塔爷爷!神了!真让您料中了!叶赫拉氏部落动了!大批骑兵倾巢而出,兵分三路,正朝着白山、巨仄和我们巴尔部落的方向扑来!跟在阿木泽旗帜后面的,正是诺禾、狂乌、木图三个部落的骑兵!”
“什么?!” 巴尔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比克塔,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老滑头!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木泽他敢…?!”
比克塔脸上的悠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铁的肃杀。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老人,枯瘦的手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物——那是一根约莫一尺长的奇异黑色骨头,通体乌黑油亮,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骨头上用某种古老的颜料刻满了繁复而神秘的暗红色符文,散发出一种蛮荒而威严的气息。
一见此物,暴躁的巴尔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愤怒和疑问瞬间凝固,他“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头颅深深低下,右手紧握成拳,重重捶在心口!这黑骨信物,代表着部落首领的最高权威,见之如首领亲临!
比克塔高举黑骨信物,苍老的声音此刻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响彻整个营帐:“巴尔听令!”
“属下在!” 巴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即刻点齐铁骑!” 比克塔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帐篷,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目标——七大部落!此战,许胜!不许败!用叶赫拉氏的血,染红你的马蹄!用叛逆者的头颅,铸就我巴尔的荣耀!出征——!!!”
“巴尔!得令!” 巴尔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焦躁,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冰冷的杀机!他霍然起身,一把掀开帐帘!
帐外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只见营帐前的空地上,早已肃立着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整整三百名巴尔部落最精锐的战士,跨坐在同样披挂整齐的战马之上!每一匹战马的四蹄都包裹着坚韧的熟牛皮,蹄铁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寒芒;马头覆盖着打磨光亮的铁面罩,只露出马匹喷着白气的鼻孔和冰冷的眼睛;马背上的骑士,全身覆盖着由精铁鳞片缀成的重甲,甲片摩擦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嚓嚓”声,只露出一双双饱经风霜、此刻却燃烧着嗜血光芒的眼睛!他们手中的长矛斜指天空,矛尖寒光凛冽,马鞍旁悬挂着沉重的弯刀和狼牙棒,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马鞍边缘,赫然固定着数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透甲短刺!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战马偶尔打着响鼻的声音。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铁血杀伐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呼啸的寒风都为之凝滞!
两年的蛰伏!两年半的疯狂打造与秘密训练!
两年的蛰伏!两年半的疯狂打造与秘密训练!巴尔看着这支倾注了他和整个部落心血的铁骑,胸腔剧烈起伏,所有的疑虑、担忧都化作了冲天的豪情!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巨大的弯刀,刀锋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彻整个营地的咆哮:
“铁骑!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