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师傅在客厅敲最后一遍墙面的声响停了时,我正蹲在玄关系鞋带。
新皮鞋擦得锃亮,鞋尖压着半张没扔完的墙纸余料,浅灰底色上印着细碎的银线,像落了层薄霜。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第三遍时,我以为是婚庆公司确认流程。
摸起来却发现屏幕亮着"林知夏"三个字——这个名字在我通讯录里躺了三年零七个月,备注始终是"快递代收点邻居"。
"陈砚,我在你家楼下。"她的声音比记忆里轻,像片被雨水泡软的云,"能见一面吗?就十分钟。"
我手里的鞋拔子"当啷"掉在地上。
装修灰尘簌簌落在地板上,我望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尾,想起今早未婚妻苏晚给我别在领口的栀子花。
那朵花还带着晨露,她踮脚时发梢扫过我下巴,说:"明天这时候,你就是我丈夫了。"
现在,丈夫这个词像颗卡在喉咙里的鱼刺。
下楼时电梯镜子映出我皱巴巴的衬衫。
林知夏站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穿一件米白针织衫,长发松松绾着,和大学时在图书馆占座的样子重叠又错开。她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指节发白。
"我离职了。"她先开的口,声音哑哑的,"在南京做了两年编辑,主编要我陪酒换资源......我逃回来了。"
我想起大四那年她也说过类似的谎话。那时她考研失败,躲在出租屋哭,却骗我说拿到offer要去深圳。后来我们挤在不足十平米的合租房里,她边改论文边煮泡面,蒸汽模糊了窗户上的冰花。
"所以你找我......"我喉咙发紧。
"我想看看你。"她低头扯着纸袋边缘,"看看你现在好不好。"
我们沿着护城河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天,我们在这条河边吵架。她摔了我的毕业设计模型,说我不该为了实习推掉陪她去北京复试的机会。后来模型碎片被清洁工扫走,我们的爱情也跟着碎了。
"我要结婚了。"我突然说,"明天。"
林知夏脚步顿住。河面倒影里,她的瞳孔晃了晃,像被石子搅乱的星子。
"苏晚......很好吧?"她笑,"上次在超市遇见,她帮我挑了盒有机菜。"
我想起苏晚提着一袋西兰花站在收银台边的样子。她总说要把日子过成具体的、可触摸的温暖,不像我和林知夏,连分手都像场模糊的梦。
"她怀孕了。"我鬼使神差地说,"预产期明年春天。"
林知夏的指尖掐进掌心。
我们走到老书店门口,橱窗里摆着新到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她从前最爱马尔克斯,说爱情该像一场瘟疫,来得毫无道理又缠绵终身。现在她盯着那本书,玻璃上蒙着她呼出的白雾。
"能上去坐坐吗?"她指向小区楼上的窗户,"就看一眼你的婚房。"
钥匙在口袋里硌着大腿。这套房子是我和苏晚挑了半年的,北欧风原木家具,主卧飘窗摆着她选的绣球花盆栽。我打开门时,装修味还没散干净,苏晚的栀子花插在客厅花瓶里,香气裹着木料清香漫过来。
林知夏站在玄关,没换鞋,只轻轻碰了碰鞋柜上的合影。照片里苏晚穿着白纱,我捧着花束,两个人都笑出了虎牙。旁边还堆着喜帖,烫金的"陈苏联姻"在灯光下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