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痴恋
我爱了周砚白十年,替他挡过刀,为他坐过牢。
他却搂着新欢笑我:「这种杀人犯,也配说爱?」
后来我死在那场大火里。
遗物只有一本烧焦的日记,第一页写着:
「今天又有人骂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捅了那人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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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梦见那个巷子了。
雨水混着铁锈的味道,黏腻腥咸。十六岁的周砚白被七八个人围在墙角,拳脚像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黑得吓人的眼睛,死死盯着为首的那个黄毛。黄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杀人犯的儿子!野种!你瞪什么瞪?”
然后,我就冲了上去。
记忆在这里总是模糊的。只记得冰冷的刀锋划破皮肉的刺痛,记得温热的血糊了满手,记得黄毛杀猪般的惨叫,和周砚白骤然缩紧的瞳孔。世界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雨水敲打青石板的声音。周砚白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沈知意,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从十五岁第一次看见他,看见他独自一人对抗整个世界的孤绝背影时,我就已经疯了。
十年了。
我从监狱里出来,已经五年。那三年牢狱生涯,像一道深刻的烙印,将我和正常的世界彻底隔开。而我用这道烙印,换来了周砚白这十年看似安稳的风光。
可他呢?
我坐在出租屋冰冷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繁华的霓虹。这间屋子很小,很旧,唯一鲜亮的颜色,是窗台上那盆快要枯死的茉莉。周砚白不喜欢花花草草,他说麻烦,矫情。可很多年前,他曾在某个夏夜,摘下一朵带着露水的茉莉,笨拙地别在我散乱的鬓边。那时他的眼神,是温软的。
电话响了,屏幕上跳动着“阿砚”两个字。我的心习惯性地揪紧,又迅速沉下去。他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除非是喝醉了,或者……需要我去处理某个“麻烦”。
我接起来,声音尽量平稳:“阿砚。”
“过来,‘夜色’。”他的声音带着微醺的醉意,背景是嘈杂的音乐和娇媚的笑声,不容置疑,“开车来接我。”
他甚至没问我现在方不方便,有没有空。在他眼里,我永远是那个召之即来的沈知意。
“好。”我一个字多余的话都没有。十年了,我早已学会不去问,不去争。
挂了电话,我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沉寂,只有左边眉骨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提醒着过往的激烈。二十五岁,却好像已经过完了一生。
2 包厢羞辱
“夜色”是周砚白常去的会所,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我推开沉重的包厢门,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和高档雪茄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迷离,沙发上男男女女纠缠嬉笑。周砚白坐在正中间,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他怀里偎着一个年轻女孩,女孩穿着亮片短裙,妆容精致,正娇笑着往他嘴里送樱桃。
那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小模特,叫Lily。我认得她,周砚白这半年来身边最得宠的新欢。
我的出现,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油里。包厢里的喧闹瞬间静了几分。各种目光落在我身上,好奇的,鄙夷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我早已习惯。
周砚白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来了?”他推开怀里的Lily,朝我招招手,“站那儿干嘛?过来,给林总他们倒酒。”
他把我当成了服务生。
我没动,目光扫过茶几上东倒西歪的酒瓶。他喝了不少。
Lily依偎回周砚白身边,撒娇般地嘟起嘴:“砚少,她谁啊?穿得好土哦。”她的眼神像带着小钩子,在我身上逡巡,毫不掩饰她的轻蔑。
周砚白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Lily的脸颊,目光却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她?一个老朋友。”他顿了顿,像是故意要撕开什么,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包厢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替我坐过牢的那个。”
“啊……”Lily夸张地掩住嘴,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就是那个……杀人犯?”
“杀人犯”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周砚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喉结滚动,然后,他搂紧了Lily,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亲昵语气说:“不然呢?这种坐过牢的杀人犯,也配说爱?”
话音落下,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音乐都仿佛停滞了。
我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背景。只有周砚白那句话,和他脸上那抹轻蔑的笑,无比清晰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我的耳膜上。
也配说爱?
十年。我人生最好的十年。我替他挡下的那三刀,我在监狱里度过的一千多个日夜,我出狱后为他处理过的无数龌龊事……换来的,就是轻飘飘的一句“也配说爱”。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生命热度的男人。他的轮廓在迷离的灯光下依然英俊得令人心碎,可那双我曾经无比迷恋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嘲弄。
心口那个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彻底碎了。连痛感都变得麻木。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似乎传来Lily娇嗲的惊呼和周砚白不耐烦的呵斥,但都与我无关了。
3 遗物之殇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子。我开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行驶在空荡的街道上。车窗大开,风灌进来,吹乱了我的头发。我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脑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念头反复盘旋: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我把车开回他那栋豪华公寓楼下,将钥匙扔给门童,然后一个人沿着冷清的街道往回走。回到我那间狭小冰冷的出租屋,第一件事,就是拉开床头柜最底下的那个抽屉。
里面满满一抽屉,都是关于周砚白的“遗物”。
不是他真的死了,而是在我心里,那个值得我付出一切的少年周砚白,早已经一次次地死去了。我以一种近乎病态的方式,收藏着每一次心死的证据。
第一件,是他十六岁时打篮球磨破了指尖,我偷偷捡回来、用纸巾包好的创可贴。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