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晏迟,皇都最晦气的送葬官。专收横死之尸,专断阴阳奇案。他们都骂我瘟神,直到我接连收到三封来自地府的“阴司状”,状告当朝三位最耀眼的大人物。而那位被我亲手送进棺材的将军,竟在夜半敲响了我的门:“晏姑娘,你的帖子,送错人了。”
第一章 秽土官
大燕皇都,永熙十二年冬。
雪下得正紧,将朱门外的石狮子都盖得臃肿了几分。
晏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官服,外面罩着件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油布围裙,站在户部侍郎李崇明的府邸侧门前。她身形高挑瘦削,面容被风雪冻得有些发青,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雪地里埋着的两簇寒火。
“滚开!你这秽土官!老爷说了,夫人的遗体由府上自行料理,用不着你那双摸惯了死人的脏手!”门房捂着鼻子,满脸嫌恶,仿佛晏迟身上带着瘟疫。
晏迟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令牌上只有一个古拙的“殓”字。这是“殓司”的印信,一个游离于刑部、大理寺之外,专司横死、无名、异状尸身的清水衙门,也是皇城里最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里面的人,被称为“送葬官”,更通俗的叫法是——“秽土官”。
“李夫人是暴卒,死因不明。按《大燕律·殓章》,凡四品以上官员及其家眷暴卒,均需经殓司勘验,记录在案。”晏迟的声音平直,没有起伏,像在念一段与己无关的公文,“请开门。”
“你……”门房气结,正要再骂,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神色倨傲地扫了晏迟一眼。
“晏送葬,何必自讨没趣?夫人是急病去的,老爷伤心过度,不忍再见夫人遗体被……被翻检。你请回吧,若有上官问责,我们李府一力承担。”
晏迟抬眼,目光越过管家,望向府内深处。空气中,除了凛冽的寒意,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味道,她太熟悉了。
“砒霜。”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管家脸色骤变。
晏迟继续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雪:“砒霜中毒,尸身会迅速腐败,口鼻眼耳会有不同程度的出血。若不及早处理,不仅气味难闻,更会污染府上水源。李大人是清流官,最重名声,想来不愿府中传出这等传闻。”
她顿了顿,看着管家煞白的脸:“让我进去,一个时辰内,我可让李夫人体面下葬,并出具‘急病暴卒’的验状。若不然,我只能按规矩,上报刑部,请仵作开膛验尸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却精准地掐住了李府的命脉。
管家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了一条缝:“……请、请晏送葬快些。”
灵堂布置得仓促,李夫人的棺椁还未盖上。晏迟走上前,无视了周围家眷或恐惧或憎恨的目光。她戴上自制的鹿皮手套,动作轻柔而专业地检查着遗体。
面色青紫,指甲确有淡淡的乌青色。但她俯身细闻时,那丝甜腥之下,还掩藏着另一种更隐晦的气味——像腐败的杏仁。
不是简单的砒霜。
她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银针、小镊、棉布,还有几个小巧的瓷瓶。她用棉签蘸取死者喉间少许残留,放入一个瓷瓶,瓶内液体微微变色。她又用一根特制的长针,极小心地探入死者鼻腔深处,取出些许几乎看不见的粘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