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积怨,像是浸透了每一寸空气的霉斑,沉甸甸地压在这间位于城市褶皱里的出租屋。窗外是廉价的霓虹,变幻的光一下下扫过苏念没有表情的脸。她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昧中明明灭灭。
烟灰缸旁边,摊着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社会新闻版块,豆腐块大小的报道,配图是地面一滩模糊的深色,标题冰冷——《昔日厂主苏明辉因债务问题跳楼身亡》。
七年了。
苏念掐灭烟,站起身。衣柜里挂满了战袍,各色裙子,质地良莠不齐,但剪裁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诱惑的曲线。她随手取下一件墨绿色的吊带长裙,丝绸质地,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皮肤。换上,对着模糊的镜面涂上正红色的口红。镜中的女人,眉眼秾丽,眼底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她不再是七年前那个攥着撕碎的录取通知书、在雨夜里发抖的女孩了。她是苏念,京圈里小有名声的捞女,专挑那些根系盘错、家底丰厚的男人下手。靠近,引诱,获取信任,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抽走他们立足的基石,看着他们从高处跌落。钱是次要的,她迷恋的是毁灭的过程,是看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面孔扭曲崩溃的模样。
直到半个月前,她在新一轮的“猎物”名单里,看到了“周晟”这个名字,以及他旁边附注的父亲——周永昌。
周永昌。
舌尖无声碾过这三个字,像是淬了毒的冰碴。
她几乎是立刻就定了计划。调查周晟的行踪、喜好、常出没的场所,精心设计了一场画廊的“偶遇”。他喜欢清纯与风情兼具的才女,她就临时恶补了半个月的现代艺术史,在他常去的那家画廊,对着他一幅冷门藏品露出恰到好处的、混杂着欣赏与一丝脆弱困惑的表情。
一切顺利得近乎乏味。周晟,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轻易就落入了她编织的网。几次“巧合”的见面,几场关于艺术和人生的、凸显她“独特”品味的交谈,几次欲擒故纵的推拉,他便彻底沦陷,视她为浑浊世界里难得一见的解语花。
今晚,是他正式邀请她参加一个私人酒会的日子。地点在一家会员制极高的顶楼餐厅。她知道,这意味着她初步获得了进入他核心圈层的门票。
酒会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苏念挽着周晟的手臂,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浅笑,应对自如。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审视的目光,羡慕的,嫉妒的,探究的。她像一尾鱼,优雅地游弋在这些她内心鄙夷的人群中。
周晟体贴地为她拿来香槟,低声在她耳边说:“念念,你今天真美。”他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恋。
苏念垂下眼睫,抿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美?这皮囊不过是复仇的武器罢了。
中途,周晟被熟人叫走。苏念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的城市星河。七年前,父亲就是从类似的高度,一跃而下。寒意顺着脚底爬升。
“苏小姐。”一个低沉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苏念回头。是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身姿挺拔,气质冷峻,与周遭浮华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她记得他,刚才周晟简单介绍过,傅承宇,周晟的表哥,也是周氏集团内部一个势头很劲的对手。据说,和周晟关系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