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那诗篇的末尾,写了四个清隽的小字,倦忘居士。
倦忘居士?
这是何人?
京城何时出了这般人物?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询问,却无一人知晓。
裴琰一笑。
倦忘居士,谐音卷王,江臻在学校响当当的外号。
只要将这个名号传出去,懂的人自然就懂了。
他哼一声:“倦忘居士正巧路过此地,信手涂鸦一篇罢了,人家不为沽名钓誉,写完便离开了。”
文人墨客们,赞叹声不绝于耳,更有年轻的学生不顾礼仪,蹲在一旁飞快地誊抄诗作,生怕遗漏半分精髓。
而俞昭,身形不稳。
他忌惮苏屿州,是因为对方同样才华横溢,且出身碾压他,他将苏屿州视为唯一的对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苏屿州没来,却凭空冒出来一个倦忘居士!
这人甚至不屑露面,只是信手涂鸦了一篇,就将他精心构思的诗文衬得……如同瓦砾对比珠玉。
他引以为傲的才学,他付出了无数心血才换来的大才子光环,在这一刻,被一个连面都没露的人,轻飘飘地踩在了脚下。
明月高悬。
清冷的光落在俞昭身上,他坐在书房,脑中浑浑噩噩,不断浮现那首诗清峻超然的意境,心中五味杂陈。
他甚至重新做了一首诗,虽竭力模仿,却终究只得其形,未得其神,透着一股僵硬的匠气。
“夫君。”
盛菀仪推门而入。
她脸上罩着一层寒霜,声音极冷,“为何外头都在议论俞家平妻旧事,闲言碎语竟传到了侯府,令我爹爹面上无光。”
她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让俞昭回过神来。
他猛然起身:“走,去找江臻!”
幽兰院位于俞府东南角,院内只有杏儿一个贴身丫环,寂静清冷。
正房亮着灯。
江臻靠在床边看书,杏儿坐在榻上缝缝补补。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江臻!”俞昭直闯而入,厉声质问,“你到底如何得罪了裴世子,竟让他迁怒于我!”
江臻缓缓放下书卷,抬眸:“裴世子如何迁怒你了?”
“他……”
俞昭顿时语塞。
什么抛弃糟糠之妻,什么攀附权贵,这些言论,于他而言,是莫大的羞辱,但无法说出口。
盛菀仪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裴世子当众提及家中旧事,令俞家声誉受损,甚至还影响了侯府,你若在外不慎开罪了贵人,还是早些说明,我们也好设法转圜。”
江臻轻轻笑了一声:“裴世子不过是陈述了一件事实,何来开罪一说?”
俞昭脸色铁青。
他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他是陛下在金銮殿上亲口赞赏的栋梁之材。
他是翰林院的编撰,清流中的清流,未来迟早进内阁……
正因如此,这些不堪的旧事才被粉饰太平,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半句。
可今日,这块遮羞布,被裴琰当众扯下,让他受尽嘲讽。
现在,回到这内宅,竟还要被江臻,用如此轻飘飘的语气,再次撕开伤口。
这让他如何不气?
“如今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夫君正值升迁关键,名声不容有瑕。”盛菀仪的语气如同施舍,“不如这样,我名下有一间生意尚可的绸缎铺,可以赠予你打理,也算是个进项,至于那间亏损的笔墨铺子,就关了吧,不必再折腾,也免得……再外出冲撞贵人。”
“多谢盛妹妹好意。”江臻看向她,“笔墨铺乃是我父亲为我置办的唯一嫁妆,不可能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