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后我第一次坐着上课,那个经常迟到的网红女学生突然指着我鼻子骂:
“仗着肚子抢学生座位的婚驴也配谈女权?天天坐男生旁边雌竞,一看就是太子妈!”
全班哄笑。
有人把视频发上网,#孕妻老师媚男雌竞#登上热搜。
他们大概忘了,我是他们老师的同时,也是一名律师。
我从来没想过,孕育新生命的喜悦,会被如此恶毒的言语刺穿,还是在众目睽睽的大学课堂之上。
上课铃响过大概五分钟,教室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打断了我的开场白。
苏栖云。
又是她。
这个顶着千万粉丝网红头衔,立着“独立清醒先锋女权”人设的女生,是我们班有名的迟到专业户。
这是我的金融系《法律基础》课,台下是一群刚脱离高考不久、对大学和社会都带着几分懵懂又自以为是的天之骄子。
我习以为常。
往常苏栖云总是踩着恨天高,妆容精致,旁若无人地走进来,仿佛T台走秀。
今天也不例外,甚至更过分些,手里还举着正在直播的手机。
她扫了一眼教室,发现系草常坐的、靠近空调的那个“御用”位置,我被坐了,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我是因为是孕初期,身体不大舒服,我才在讲台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讲课。
她看我那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棱。
她径直朝我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我正准备开口提醒她注意课堂纪律,她却已经站定在我面前,涂着鲜艳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慕老师啊。”她声音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足以让全班乃至她直播间所有人都听清的嘲讽,“怎么?仗着肚子里揣了块肉,就理所当然抢学生座位了?果然是‘婚驴’本驴,离了男人活不了是吧?就你这样的,也配在课堂上大谈特谈女权主义?真是笑死人了!”
“婚驴”、“太子妈”……这些充满侮辱性的网络词汇,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里。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孕吐,是因为这扑面而来的恶意。
我扶住讲台边缘,稳住因震惊和生理不适而有些摇晃的身体,试图保持冷静:“苏栖云同学,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迟到了,而且正在扰乱课堂秩序。”
“我扰乱秩序?”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环视四周,寻求认同,几个她的跟班立刻配合地发出嗤笑声,“真正扰乱秩序的是你吧慕老师?天天坐着讲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怀孕了?还是想借着由头,跟坐你旁边的男同学搞点什么‘雌竞’戏码?啧啧,看你那样子,就是个‘太子妈’的命,跑来教什么书?回家好好安胎,等着给你家皇位继承人喂奶去吧!”
污言秽语,劈头盖脸。
全班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有人拍着桌子,有人吹着口哨,更多的,是举起了手机,镜头贪婪地对准了我,记录下我此刻的“窘迫”和“沉默”。闪光灯零星亮起,像狩猎者的眼睛。
我看着她因激动而扭曲的漂亮脸蛋,想起大概一个月前,也是在这间教室,她旁若无人地开着音量打游戏,严重影响课堂,我点名批评了她几句,让她尊重课堂,也尊重其他同学。当时她就用那种混合着不屑和怨恨的眼神瞪了我很久。
原来根子在这里。
我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但此刻,剧烈的孕吐感和被突然袭击的眩晕让我一时难以组织有效的反击。
更重要的是,作为老师,在课堂上与学生对骂,绝非我所愿。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更像是理亏和懦弱。
苏栖云满意地看着我的反应,像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走到了后排一个女生主动给她让出的位置坐下,全程直播镜头都对着我。
那节课,我不知道是怎么上完的。台下的眼神各异,有同情,有鄙夷,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更多的是麻木的冷漠。我强撑着讲完了预定内容,声音比平时沙哑了几分。
下课铃响,我几乎是立刻收拾东西,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教室。身后,还能听到苏栖云和她那群拥趸肆无忌惮的笑声。
刚走到办公室楼下,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同事发来的链接,朋友关切的询问,还有无数陌生的@和私信。
我点开那个标着“爆”字的热搜词条——#孕妻老师媚男雌竞#。
点进去,是那段被精心剪辑过的视频。没有她的迟到,没有她的嚣张闯入,只有她“义正辞严”指责我的片段,和我“愕然”、“无力反驳”的表情。配文极尽煽动:“某高校女教师,孕期公然抢占学生座位,被真·独立女性网红当场戳穿‘媚男’、‘雌竞’本质!课堂沉默尽显心虚!”
评论区更是污秽不堪:
“这种婚驴也配当老师?教学生怎么伺候男人吗?”
“看她那样子就恶心,怀孕了不好好在家呆着,出来作妖!”
“支持苏栖云!为民除害!清醒独立女性就是敢说真话!”
“这老师好像还是教法律的?笑死,法盲一个吧!”
“@XX大学 不开除这种老师留着过年?”
我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
小腹传来一阵细微的抽痛,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到临时的教师公寓,傅即白已经在家了。
他脸色铁青,手里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那条热搜。
“澜澜……”他快步走过来,扶住我的肩膀,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和心疼,“你怎么样?身体没事吧?我这就给学校打电话!他们必须严肃处理!”
我摇摇头,按住他想要拿手机的手。眩晕感还在,但大脑已经飞速运转起来。
“即白,别急。”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意,“让他们跳。热搜爬得越高,将来摔得越惨。”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信任。他知道我的性格,也清楚我的能力。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首先,备份今天课堂的全程录像。然后,登录我的律师内部系统,开始收集固定全网侵权证据,截图、录屏、链接存档……
“他们大概忘了。”我轻声说,像是对傅即白,也像是对自己,“我是他们老师的同时,也是一名律师。”
我抬起头,看向傅即白,眼神锐利:“帮我联系律所合伙人老张,我要以个人名义,先给那个跳得最欢的苏栖云,还有那几个转发量最高的营销号,发一封律师函。立刻,马上。”
傅即白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法律的刀,是时候磨亮了。
律师函发出去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第一个找上门的,不是苏栖云,也不是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团队,而是我们学院的王主任。
电话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又掩饰不住的焦头烂额。
“慕老师啊,你看……这事儿闹的,热搜都上了,影响多不好!”他语重心长,隔着电话线我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搓着手、一脸为难的样子,“咱们学校一向以学风淳朴、师生和睦著称,这……这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嘛!”
我安静地听着,没接话。
我知道,这“老鼠屎”指的绝不仅仅是苏栖云。
果然,他话锋一转:“慕老师,你是老师,是成年人,还是……嗯,有身孕的人。何必跟一个不懂事的学生一般见识呢?她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你是知道的嘛。现在这些孩子,被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太深了。”
我抿了一口温水,压下喉间的干涩。
“王主任,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急切起来,“学校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表个态,发个声明,就说……就说是一场误会,课堂上的小摩擦,已经和解了。姿态高一点,显得我们老师有容人之量。这样,热搜自然就下去了,对学校,对你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牺牲我的名誉,掩盖事实真相,换取表面的风平浪静,这就是他们所谓的“最好”?
“王主任,”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没有误会她。她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我进行了人格侮辱和诽谤。视频是完整的,声音是清晰的,这不是误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顶回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强硬:“慕老师,你要理解学校的难处。苏栖云这个学生……她情况比较特殊,是网络上的名人,关注度太高。事情闹大了,对学校的声誉是重大打击!你还年轻,又是兼职教师,未来的职称评定、项目申请,哪个不需要学校这边的支持和考量?因小失大,不值得啊!”
软的不行,开始用前途来敲打了。
我抚着小腹,那里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如果今天我退缩了,以后我的孩子问起来,妈妈当年为什么被那样辱骂却不敢吭声,我该如何回答?
告诉他,因为妈妈要顾全所谓的“大局”,要忍气吞声?
“王主任,”我深吸一口气,“关于我的职业发展,不劳您费心。另外,我希望您能看一下完整的课堂录像,了解事情的始末,而不是只看那个被恶意剪辑过的片段。”
“哎呀,录像不录像的,现在谁还看那个?舆论已经形成了嘛!”他有些不耐烦,“慕老师,你就听我一句劝,低个头,这事儿就过去了。学校也会私下里批评教育苏栖云同学的。”
批评教育?
我都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不痛不痒的“批评教育”。
“恐怕过不去。”我声音冷了下来,“苏栖云的行为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名誉权,这不是学校内部批评教育就能解决的。我已经固定了所有证据。”
“证据?什么证据?”王主任愣了一下。
“课堂全程录像,网络上的侵权链接、截图、录屏,以及苏栖云本人直播回放中承认其行为的记录。”我一条条列出来,清晰明了,“昨天,我已经委托律所,向苏栖云以及首批传播最广、造成影响最恶劣的三个营销账号,发出了律师函,正式启动名誉权诉讼程序。”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
我能听到王主任陡然加重的呼吸声,他似乎被我这番操作惊呆了。
大概在他几十年的教学生涯里,从来没遇到过哪个老师,会因为学生的辱骂,如此干脆利落地直接走法律程序,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给学校留。
“你……你起诉了?!”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慕澜老师!你怎么能……你怎么能擅自起诉学生?!这像什么话!这会让学校非常被动!”
“王主任,请注意您的措辞。”我毫不退让,“我的合法权益受到不法侵害,寻求法律保护,是《宪法》赋予每一个公民的基本权利。不存在‘擅自’一说。学校如何处理苏栖云,是学校的内部管理事务。而我的个人名誉,我自己捍卫。”
“你……你是老师!你要有师德!要有包容之心!”
“师德不包括无条件忍受侮辱和诽谤。包容更不是纵恶。”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另外,提醒您一下,王主任,我不仅是本校的讲师,同时也是一名持有正式执业证的律师。我对我的每一个法律行为负责。”
“律师……”王主任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复杂,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可能才真正去回想我的履历表上,确实有律师执业经历这一栏。
只是平时,我只是个安分教书的“慕老师”,让他们几乎忘了,我还有另一重身份。
“你……你这是要把事情彻底闹大啊!”他最终无力地说,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不是我想要闹大,是侵权者、是纵容侵权的人,把事情推到了这一步。”我平静地陈述,“律师函只是开始。后续的诉讼流程,我会依法进行。也希望学校能依据校规校纪,对苏栖云的违纪行为做出公正处理。”
我没等他再说什么,直接结束了通话:“我还有事,先挂了。”
放下手机,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和预想中一样,校方的第一反应是和稀泥,施压,试图把我这个“麻烦”按下去。
傅即白一直坐在旁边看书,实则竖着耳朵听完了全程。
见我挂断电话,他走过来,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牛奶。
“谈崩了?”他问,语气里没有意外。
“意料之中。”我接过牛奶,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他们习惯了捂盖子,习惯了让‘识大体’的人吃亏。可惜,我不是那种人。”
傅即白握住我的手:“你做得很对。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我靠在他身上,汲取着那份沉稳的力量。
外面的世界已经因为那封律师函掀起了新的波澜。
我点开手机,不用特意搜索,推送就已经塞满了通知栏。
慕澜律师函# 这个词条居然也爬上了热搜尾巴,虽然排名远不如那个黑热搜。
点进去,果然是一片嘲讽的海洋。
“笑死人了,真发律师函了?吓唬谁呢?”
“不愧是‘法盲’老师,以为律师函是尚方宝剑啊?”
“现在阿猫阿狗都能当律师了?这律师函写得跟小学生作文似的。”
“支持栖云小姐姐!不要被恶势力吓倒!律师函就是纸老虎!”
“坐等这位慕老师被告诬陷!看她怎么收场!”
“老师告学生?闻所未闻,这心眼比针尖还小吧?果然孕激素紊乱,情绪不稳定。”
偶尔有几个理性的声音,提醒“让子弹飞一会儿”、“是不是该看看完整视频”,也迅速被苏栖云粉丝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淹没了。
更有“资深法律博主”跳出来,煞有介事地分析我的律师函“格式不规范”、“用词不严谨”、“恐吓意味大于法律意义”,得出结论:这就是虚张声势,目的是逼苏栖云道歉息事宁人。
我看得只想笑。
井底之蛙,安知鸿鹄之志?
傍晚时分,苏栖云的回应来了。
她开了直播,镜头里的她,眼睛红肿,像是哭过,但妆容依旧精致,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倔强。
“大家好,我是栖云。”她声音带着鼻音,听起来委屈极了,“关于今天收到律师函的事情,我想跟大家说几句。”
弹幕立刻被“抱抱栖云”、“心疼姐姐”、“我们永远支持你”刷屏。
“我承认,昨天在课堂上,我的情绪是有些激动,说话可能……可能有点冲。”她吸了吸鼻子,“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看到一些现象,忍不住想说几句真话。我始终认为,真正的女权,是敢于发声,敢于对不公说‘不’。”
她巧妙地把自己的辱骂行为,包装成了“敢于说真话”的女权实践。
“我没想到,我的几句话,会引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律师函……我真的好害怕。”她瑟缩了一下,演技堪称精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对方是老师,还是律师……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随时可能被碾碎。”
她成功塑造了一个被“权威”压迫的弱势形象。
“但是,我不会屈服的!”她忽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如果因为说真话就要被告,那我无话可说。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嗯,我相信公正。”
她全程没有提我名字,但每个字都在指向我。
最后,她甚至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带着泪花的、故作坚强的微笑。
直播结束,#苏栖云回应律师函#、#苏栖云 好刚#、#反对权威霸凌# 等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她的粉丝更加疯狂了,在我的社交账号下、在学校官方账号下,甚至在傅即白公司的官方账号下,发起了新一轮的辱骂和攻击。
各种诅咒、P图、编造的黑料层出不穷。
“看她能嚣张到几时!栖云别怕,我们千万云朵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官司她要是能赢,我直播倒立吃键盘!”
“还律师呢,我看是‘律屎’吧!”
“支持栖云告回去!告她诽谤!告她滥用职权!”
我看着这场网络狂欢,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他们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正义狂欢里,却不知道,法律的程序一旦启动,就像精确的齿轮开始咬合,绝不会因为他们的喧嚣而停止。
他们以为律师函是终点,却不知道,那仅仅是一个开始的通知。
他们嘲笑我不懂法律,却不知道,他们正在用实际行动,为我后续的诉讼,增添一桩又一桩扎实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