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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病了,很重。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几乎成了我生活的全部。学校、兼职、医院,三点一线。我把自己逼成了一台不知道疲倦的机器。
白天上课,晚上去餐厅洗盘子到深夜,拿到微薄的薪水立刻跑去医院缴费。我不敢停,好像只要我跑得够快,就能抓住点什么。
爸要上班,更多时候是守在病房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弟弟陆辉来看过两次,被妈催着回去了,说他学业重,医院病菌多,别传染了。
只有我,像不知疲倦的骡子,守在最前线。擦身,翻身,喂水,盯着输液瓶......我做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种卑微的祈盼。
看,我很有用,对不对?
妈偶尔清醒的时候,眼神浑浊,看向我时,里面没有感激,只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厌恶?
那天,我刚交完又一笔治疗费,拖着灌了铅的腿回到病房门口。爸站在那里,脸色阴沉。
“爸,钱交上了。”我低声说。
他没应声,半晌,才狠狠吸了口烟,烟雾喷在我脸上,呛得我想咳嗽。
“陆昭,”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残酷,“你说,是不是你把你妈克成这样的?”
我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出生那年,你妈就大病一场。算命的说你命硬,克亲人。我本来不信......”他盯着病房门上的小窗口,眼神空洞,“可现在......由不得我不信。”
血液好像一瞬间冻住了,四肢冰凉。
原来,我不仅是灾星,还是祸害。我所有的付出和努力,在他们眼里,都抵不过一句莫须有的“命硬”。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嘶吼,可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委屈和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所有的坚持和祈盼,都成了笑话。
几天后,妈突然精神好了些,能清晰说话了。全家人都围在床边,包括很少露面的陆辉。妈拉着陆辉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里全是慈爱和不舍。
最后,她像是积蓄了所有力气,目光越过陆辉,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垂死之人的最后执念。
她一只手死死攥住爸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砸在我心上:
“听好了......房子,存款,家里的一切......全是小辉的......”
她喘了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强调:
“陆昭......他一分都不配!记住......一分都不准给他!让他......滚!”
说完这句话,她好像耗尽了所有,手垂了下去,眼睛却还死死瞪着我的方向。
世界,在我耳边彻底寂静了。
滚。
原来,这就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我的名字,不是一丝一毫的温情,甚至连一点伪善的掩饰都没有。
只有一个冰冷的“滚”字。
我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病房里,爸和陆辉的哭声响起,那么刺耳。
我看着那个给了我生命,却用最残忍的方式否定我存在的女人,心脏的位置,空了一个大洞,呼呼地灌着冷风。
最后一丝名为“亲情”的火苗,在她那句“滚”里,彻底熄灭了。
连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