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楼的日子,像沉在湖底的钟,走得慢而无声。光线透过高大的拱形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深色木地板上切割出明明暗暗的几何图形,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木质家具、皮革和一种近乎无菌的清洁剂混合的气息,奢华,但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沈栖雀已经在这座精致的牢笼里“安顿”下来,整整七天。
她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这栋独立的三层副楼,以及后面那个被高墙围起、不足两百平的封闭式小花园。主楼那灰白色的庞然身影就在几十米外,沉默地矗立在午后的阳光里,大部分窗帘终日低垂,像一只闭目养神的兽。她从未见过陆聿珩从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门进出,但陈妈会在每日傍晚,用那种平板无波的语调告知:“先生今晚不回来用膳。” 或者,“先生去了欧洲,归期未定。”
仿佛在汇报一件物品的日常动向,而非她的丈夫,这里名义上的男主人。
这样很好。沈栖雀想。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那晚之后,她再没见过他。那份深蓝色的绒面文件夹,被她锁进了房间书桌最底层的抽屉,和那支刻着徽记的冰冷钢笔放在一起。那不仅仅是一纸契约,更像一道无形的界碑,明确划定了她在这座庞大庄园里的位置——一个暂时的、安静的、最好没有存在感的住客。
她完美地扮演着这个角色。
每天清晨七点,她会准时出现在一楼的餐厅,穿着沈家带来的、款式老气而质地普通的衣裙,安静地吃完陈妈安排的早餐。食物精致却寡淡,她总是细嚼慢咽,吃完后会对侍立一旁的佣人轻轻说声“谢谢”,声音低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拘谨。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她待在二楼那间朝南的、被临时布置成书房的小房间里。书架上空空荡荡,只有几本落满灰尘的旧年鉴和一本厚重的《欧洲建筑图鉴》。她通常就坐在靠窗的扶手椅里,捧着那本建筑图鉴,一页一页慢慢地翻,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些恢弘却冰冷的穹顶与廊柱照片上,仿佛能从那些线条里看出什么惊天的秘密。阳光移动,在她低垂的睫毛和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黑白素描。
下午,如果天气尚可,她会去小花园坐一会儿。花园修剪得一丝不苟,草坪绿得发假,几株名贵的罗汉松姿态僵冷,角落里有一个爬满枯藤的白色凉亭。她通常就坐在凉亭下的石凳上,看着围墙上方那一小片被切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一看就是很久,直到暮色四合,陈妈来请她回去用晚餐。
她很少说话。必要的时候,声音也是细细的,带着一种长期压抑形成的、天然的小心翼翼。对陈妈,对来往打扫的佣人,甚至对那个每天来修剪花木的园丁,她都保持着一种近乎过分的礼貌和距离。她从不主动要求什么,对送到房间的饮食、更换的床品、乃至温度的调节,都只有一句轻轻的“好的,谢谢”或者“不用麻烦了”。
她像一个幽灵,一个被妥善存放起来的、没有灵魂的美丽摆件。
只有夜深人静,当整座副楼彻底陷入沉睡般的死寂,走廊尽头那盏壁灯自动调至最暗的夜灯模式,散发出幽微的光芒时,沈栖雀才会从那张柔软得令人不适的大床上悄然起身。
她没有开灯,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卧室附带的、同样空荡的小起居室。那里有一张书桌,面对着一扇窄长的窗户,窗外是黑黢黢的后山轮廓,在夜色里像蛰伏的巨兽。
她打开书桌最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钥匙是她从自己一条旧裙子的内衬暗袋里取出的。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部老旧的、外壳磨损的卡片式手机,和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黑色U盘。
手机是“青鸟”时代留下的备用机,经过特殊改装,信号极难被追踪。U盘里则存储着她父母旧案相关资料的加密备份,以及“信天翁”顾言澈留给她的几个紧急联络通道和一套独立的匿名网络接入协议。
屏幕幽蓝的光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此刻,那双白日里总是低垂着、显得温顺而无害的眼睛,漆黑、沉静,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
父母的车祸,发生在五年前。表面看来,是一场因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发生在城郊一段偏僻的山路上。车子冲下悬崖,起火燃烧,几乎没留下什么完整的证据。警方草草结案,保险公司赔付了事。沈国明对外表现得痛心疾首,迅速接手了父母留下的、本就所剩无几的产业,并将她这个“拖油瓶”送往国外“疗养身心”。
但她从不相信那是意外。
父亲沈谦,曾是海城小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为人清高,不善钻营。母亲苏婉,出身书香门第,温柔婉约。他们感情甚笃,生活简单。车祸前三个月,父亲突然变得异常忙碌和焦虑,有一次深夜,她起夜时,无意中听到书房里父母压低的争吵。
“……不能答应!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谢家……”是父亲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可是……国明说,只有他们能救公司……”母亲带着哭腔。
“沈国明?他引狼入室!那项目有问题,资金链断得蹊跷!我要去查……”
“谦哥,别去了!我们斗不过的……带着栖雀走吧,我们离开海城……”
“走?往哪儿走?我们的根在这儿……而且,我手里有东西,他们不敢……”
后来声音低了下去,她只听到母亲压抑的啜泣。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父母如此激烈的争执。不久后,车祸发生。
“谢家”……“项目”……“资金链”……“手里有东西”……
这些破碎的词句,像冰冷的楔子,钉在她心里五年。在国外那几年,她利用一切机会学习金融、资本运作,暗中调查。所有线索,最后都模糊地指向海城盘根错节的几个大家族,其中,谢氏的身影若隐若现。而沈国明,她那位“好大伯”,在父母去世后迅速填补了沈家的权力真空,并与谢氏有过几笔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交易。
但她缺少最直接的证据。现场太“干净”了,相关档案的调阅权限极高,以她当时的能力,根本无法触及核心。直到她以“青鸟”之名在华尔街声名鹊起,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渠道才被打开。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关键线索时,针对“青鸟”的猎杀也随之而至……
GA711的坠毁,是警告,也是灭口。对方不想让她再查下去。
指尖在冰凉的手机按键上轻轻摩挲。顾言澈说过,进入静默期,除非万不得已,不要主动联系。她现在的处境,比“青鸟”时期更加被动。陆家深似海,陆聿珩更是莫测高深。在这里动用“青鸟”的资源,风险极高。
但等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父母的血,不能白流。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必须付出代价。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机开机。幽蓝的屏幕亮起,显示着单调的待机界面。她没有拨号,而是按照顾言澈教她的方法,进入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文本输入界面,快速键入了一长串毫无规律的字符组合,然后删除。这是一个单向的、非即时性的信号。意思是:“我已就位,处境可控,开始低优先级背景调查。”
信号发出后,手机会自动执行一套复杂的加密和跳转协议,最终通过多个不可追溯的中继节点,将这条“空消息”发送到顾言澈预设的一个“死信箱”。他会在自己认为安全的时候查看。这是他们之间成本最低、也最安全的初步联系方式。
做完这一切,她关掉手机,拔出电池,将它和U盘一起放回原处,锁好抽屉。然后,她走到窗边,静静凝视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陆家。谢氏。沈国明。还有那个在华尔街对她痛下杀手的幕后黑手……这些影子在她脑中盘旋、交织。陆聿珩在这盘棋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仅仅是沈国明用来攀附的一棵大树?还是……他也与五年前的旧事有关?
她需要信息。更多、更直接的信息。而陆家,这个海城顶尖的豪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信息漩涡中心。在这里,也许她能听到风声,看到痕迹。
当然,必须万分小心。陆聿珩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似乎能洞穿一切伪装。在他面前,她必须是沈栖雀,只能是沈栖雀——那个怯懦、安静、一无所长、被迫替嫁的私生女。
第二天,早餐时,陈妈除了惯例的日程告知,又多提了一句。
“沈小姐,今天上午,会有工人来主楼检查维护古董收藏室的恒温恒湿系统,可能会有些动静。如果您觉得吵,可以暂时去花园休息。”
古董收藏室?沈栖雀握着银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陈妈,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一丝好奇,又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古、古董?陆先生……收藏了很多古董吗?”
陈妈表情依旧刻板,公事公办地回答:“先生对艺术品和古籍有些兴趣。收藏室在三楼,平日不对外开放。”
“哦……”沈栖雀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小口喝着燕麦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花园……挺好的。谢谢陈妈提醒。”
但她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收藏室,古籍……会不会有旧档案、往来书信之类的东西?即便没有直接关联,或许也能从陆家的收藏偏好、交际脉络中窥见一丝端倪。
上午九点左右,主楼方向果然传来隐约的机器嗡鸣和工人隐约的说话声。沈栖雀像往常一样,拿着一本园艺手册(从书房角落里翻出来的),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阳光很好,晒得人有些慵懒。她看似在专心看书,耳朵却捕捉着主楼那边的动静。
大约一小时后,声音停了。又过了片刻,她看到两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提着工具箱,从主楼侧门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三楼那套系统是老款,有些传感器该换了,数据记录也不全……”
“是啊,陆先生要求高,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听说里面有些宋版书,娇贵得很……”
“何止,上次我瞥见一眼,好像还有不少旧地图和书信盒子,估计是家族旧物……”
两人说着,渐渐走远。
沈栖雀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旧地图?书信盒子?家族旧物?
她垂下眼,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指尖却微微收紧。陆家是海城底蕴最深厚的家族之一,如果真有什么旧物留存,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谢家,甚至更早时期海城资本格局变动的蛛丝马迹。
但收藏室在三楼,且有严格的门禁和监控。以她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靠近。
接下来的几天,她依旧过着规律而“乏味”的生活。看书,散步,吃饭,睡觉。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也对所有事都显得漠不关心。只是,她“看书”的地点,从固定的小书房,慢慢扩展到了副楼一楼那间很少使用的、堆放了一些旧杂志和过期报刊的起居室。
那里靠近通往主楼的内部走廊,虽然门常年锁着,但偶尔能听到主楼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或者看到一些来往的佣人。她像个对外界充满不安又有点好奇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扩大着自己的“安全”活动范围。
一天下午,她正在起居室漫无目的地翻着一本几年前的时尚杂志,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低语。
“……先生下周三回来,老夫人吩咐了,家里要彻底打扫一遍,尤其是三楼书房和收藏室,先生回来可能要用的……”
是陈妈的声音,在对另一个佣人交代。
“是,陈妈。收藏室昨天刚维护过,今天正好做深度清洁。就是那些旧箱子要不要打开清理?有些看起来放了好多年了……”
“不用。先生吩咐过,收藏室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旧文书,一律不许动,保持原样。只做表面除尘就好。”
“好的,明白了。”
脚步声远去。
沈栖雀慢慢合上杂志。下周三。陆聿珩要回来了。
而收藏室,会有“深度清洁”。这意味着,门会打开,或许,在清洁工进出、交接的短暂间隙……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入她的脑海。
她知道这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她苦心经营的“怯懦花瓶”形象将瞬间崩塌,可能会引起陆聿珩的怀疑,甚至可能触怒他,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契约里明确写着,她不能探查陆家的隐私。
但机会就在眼前。那些“旧文书”,像黑暗中闪烁着微光的诱饵。
接下来的几天,她表现得更加安静,甚至有些魂不守舍。吃饭时偶尔会走神,看书时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一页上。陈妈问起,她只小声说“有点想妈妈了”,眼眶微微发红,将一个思念母亲、在陌生环境里惶惶不安的柔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二,清洁日的前一天。傍晚,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弄湿了起居室地毯的一角。她惊慌失措地向陈妈道歉,坚持要自己清理。陈妈见她态度恳切,便由她去了,只是叮嘱她小心地滑。
沈栖雀拿着干净的毛巾,跪在地毯上,仔细地擦拭着水渍。动作很慢,很专注。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她必须精准地把握。
周三上午,主楼果然忙碌起来。吸尘器的声音,搬动轻便家具的声音,佣人们压低嗓音的交谈声,隐约传来。沈栖雀坐在小书房里,面前摊着那本建筑图鉴,心却悬在半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中午,外面的声响似乎小了一些。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假装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连接主副楼的廊道。
一个戴着口罩、拎着水桶和清洁工具的女佣,正从主楼侧门走出来,朝着副楼后方佣人房的方向走去,似乎是要更换清洗工具。
就是现在。
沈栖雀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切换成那种带着些许惶惑和急切的神情。她快步走出书房,下了楼,恰好“迎面”遇上那个返回的女佣。
“对、对不起,”她声音细弱,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请问……洗手间在哪里?这边的好像……有点问题。”她指了指副楼一楼客用洗手间的方向,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
女佣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几乎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的“新太太”会突然问路。她看了一眼沈栖雀指的方向,又看了看主楼,似乎有些为难。主楼的洗手间自然更多更好,但……
“主楼……那边也有。我带你过去吧?”女佣迟疑着说。陈妈交代过,这位沈小姐是先生的客人,要礼貌,但也不必过分亲近。
“不、不用麻烦,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好,我自己去。”沈栖雀连忙摆手,眼神恳切,“你好像很忙……”
女佣确实急着回去继续工作,便指了路:“从那边走廊进去,左转,走到头再右转,就看到标识了。……需要我告诉陈妈吗?”
“不用不用,谢谢你。”沈栖雀小声道谢,低着头,匆匆朝主楼侧门走去。脚步略显凌乱,背影单薄,完全是一副内急又不好意思麻烦人的模样。
女佣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没多想,提着工具快步离开了。
沈栖雀的心跳得很快,像擂鼓。她强迫自己维持着略显慌张的步伐,按照女佣指的路,顺利找到了洗手间。进去,锁门,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第一步,混进主楼,成功。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大约五分钟,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然后,她轻轻拉开门,探出头。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吸尘器工作的声音。
她闪身出来,没有往回走,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记忆中来时路上瞥见的、通往楼上的弧形楼梯。脚步放得极轻,像猫一样,快速而无声地沿着铺着厚实地毯的楼梯向上。
二楼很安静,走廊两侧是紧闭的房门。她没有停留,继续向上。三楼的光线比下面昏暗一些,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旧书和特殊保养剂的味道。走廊尽头,有一扇双开的、厚重的橡木门,门上没有标识,但门把手是新换的电子锁,旁边还有一个不太起眼的摄像头指示灯,亮着微弱的红光。
就是这里了。收藏室。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走廊。另一头似乎有房间开着门,传出收拾东西的轻微响动,应该是清洁工在打扫其他房间。时间不多了。
她走到收藏室门口,没有试图去碰那明显需要权限的电子锁,而是蹲下身,假装系鞋带(她穿的是软底平跟鞋,根本没有鞋带),目光迅速扫过门框底部和地毯。
门缝很严密,看不到里面。地毯是深色的,很干净。但在门框下方靠近墙角的地方,她看到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新鲜的灰尘痕迹,呈扇面散开。是早上清洁工进出时带出来的。痕迹很新,说明最近有人打开过这扇门。
她需要确认的,是里面是否还有人在工作,以及监控死角。
她站起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提前准备好的)摸出一张折叠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巾,轻轻“不小心”掉落在门口的地毯上。然后,她弯腰去捡,借着这个动作,极快地、用指尖将那张纸巾往门缝里轻轻推了推。
纸巾的一角,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紧闭的门缝下。
成了。
她捡起剩下的纸巾,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露出一点“东西掉了幸好捡回来了”的、如释重负的表情。然后,她转身,不再停留,依旧用那种略显匆忙但不算太快的步伐,沿着原路返回。
走下楼梯,穿过安静的走廊,回到副楼的范围。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人。
回到副楼一楼,她径直走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指尖,带走那一点因为紧张而渗出的薄汗。她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苍白、带着几分柔弱困惑的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纸巾卡在门缝下。如果之后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哪怕只是推开一条缝查看,纸巾就会被带出来,或者移位。如果直到清洁结束、门被重新锁死都没人动,纸巾就会留在那里。明天,或者后天,她可以再找机会,用同样的方法“路过”那里,查看纸巾的状态。
这是一个笨办法,但足够隐蔽,也足够有效。能帮她判断,那些“旧文书”是否被频繁检视,以及下一次可能的清洁或检查时间。
她需要耐心。需要像最老练的猎人一样,等待,观察,计算。
用纸巾测门缝,只是第一步。确认收藏室的管理模式和可能的漏洞。接下来,她还需要了解这座宅邸的监控盲区,佣人的作息规律,以及陆聿珩在家的活动习惯……
这一切,都必须在她“沈栖雀”的怯懦面具下,无声无息地进行。
她关掉水龙头,用毛巾仔细擦干每一根手指。抬起头,镜中的女孩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温顺与茫然,只有最深处,掠过一丝极冷、极静的光,像深潭下潜行的鱼。
怯懦的花瓶?
不。
她只是需要时间,需要蛰伏,需要在这座华丽而危险的牢笼里,找到那道最细微的裂缝。
然后,撕开它。
(第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