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陆承洲回国后的第一场慈善晚宴,就把我送上了热搜。
不是因为旧情复燃。
而是他花三百万拍下我那幅给我妈换肾的救命画——《生机》。
然后当着所有媒体的面,用一瓶82年的拉菲,从上到下,亲手淋了个透。
红酒浸透画布,像凝固的血。
他搂着身边娇俏的新欢,对着镜头轻笑:
“江瑾的画,就跟她的人一样,表面看着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不值钱。”
全场哗然,闪光灯几乎闪瞎我的眼。
他嫌不够,又将那张三百万的支票撕得粉碎,扬在我脸上。
“这点碎纸,就当是你妈的丧葬费。别嫌少。”
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求他。
我笑了。
我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穿过人群。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从香槟塔顶端,取下一瓶酒。
走到他面前。
在他以为我要泼他时,我扬起手,酒瓶狠狠砸在他头上。
“砰!”
红色的酒液混着鲜血,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流下。
我丢开瓶颈,拍了拍手。
“陆承洲,你断我妈生路,我还你一头血。公平。”
我看着他因震惊而放大的瞳孔,笑着问:
“现在,你还觉得我的画,不值钱吗?”
1
我被两个保安死死按在地上,碎玻璃扎进掌心,血混着尘。
陆承洲捂着头,鲜血从他指缝里涌出来,染红了他昂贵的白衬衫。
他身边的纪楠月尖叫着扑过去,“承洲!你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陆承洲推开她,眼睛死死盯着我。
媒体的闪光灯像疯了一样闪烁,记录下这海城十年来最劲爆的豪门丑闻。
“江瑾,你他妈是疯了!”他咬着牙,一字一句。
我撑着地,想站起来,却被保安更用力地压下去。
肋骨传来一阵剧痛,我闷哼一声,嘴角却向上扬起。
“对,我疯了。”
我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笑得更开心了。
“陆承洲,你毁我妈的生路,我就破你的头!今天这血,就是你给我妈的祭品!”
纪楠月扶着他,哭得梨花带雨。
“承洲,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太可怕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柔弱地靠在陆承洲怀里,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的记者听清。
“是不是你回国刺激到她了?她肯定是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
陆承洲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挥手让保安松开我,一步步向我走来。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引起我的注意?就凭她?”
他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江瑾,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那个江家大小姐?”
“你现在,呸!什么都不是。”
他眼里的厌恶和轻蔑,像针一样扎进我心里。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地疼,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脆弱。
“我什么都不是,也能让你头破血流。”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
“是吗?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松开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你不是要钱给你妈治病吗?”
他掏出支票本,又签了一张,这次的数字后面多了个零。
三千万。
他把支票递到我面前。
“跪下,像狗一样把它叼起来,这钱就是你的。”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兴奋。
纪楠月捂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感。
“承洲,别这样,太伤人了......”她假惺惺地劝着。
我看着那张支票,像是看着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膝盖上的伤口磨着地面,疼得钻心。
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走到他面前。
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宴会厅。
“陆承洲,你和你身边这条狗,都给我听好了。”
“我的画,我妈的命,哪个都比你金贵。”
“你的钱,我嫌恶心。”
说完,我转身就走,背脊挺得笔直。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吼声:“江瑾!你给我站住!你会后悔的!”
后悔?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我就没想过回头。
我只知道,我快没时间了。
我回头看着他头破血流的样子,笑了。
2
陆承洲的报复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狠。
我去医院给妈妈交费,所有银行卡都被冻结了。
房东打来电话,说有人出了三倍的价钱买下这栋楼,让我立刻滚蛋。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街上,海城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试着去找工作,但没有一家公司敢要我。
“江小姐,我们很欣赏你的才华,但是......陆总那边打过招呼了。”
“抱歉,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陆承洲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在海城对我进行了全城封杀。
他要逼我走投无路,逼我跪下去求他。
可我偏不。
我用身上最后的一点现金,租了一辆带LED屏的宣传车。
我把车停在陆氏集团总部的摩天大楼下。
巨大的LED屏幕上,是陆承洲和纪楠月在晚宴上的高清大头照。
照片旁配着一行鲜红的大字:
“海城第一深情陆承洲,为小三逼死初恋亲妈!”
我拿着一个大喇叭,站在车顶上,用尽全身力气喊:
“陆承洲!你个缩头乌龟!有本事毁我的画,没本事出来见我吗?”
“你妈知道你这么缺德吗?你今晚睡得着吗?”
“你抢走我妈的救命钱,去给你那个小三买包,你良心不会痛吗?”
楼下很快围满了人,对着我和大屏幕指指点点。
无数手机摄像头对准了我。
陆氏集团的股价,因为这场闹剧,开盘就呈断崖式下跌。
不到半小时,几个保安冲了出来,想把我从车上拽下去。
我死死抓着栏杆,继续喊:“陆承洲!你做了亏心事,就只敢派几条狗出来咬人吗?”
终于,陆承洲那辆黑色的宾利出现在了街角。
车门打开,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额头上还贴着纱布,脸色阴沉。
他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到车下,仰头看着我。
“江瑾,你闹够了没有?”
“不够!”我冲他吼,“除非你把钱还给我,给我妈道歉!”
他冷笑一声,“给你妈道歉?她也配?”
“看来昨天的教训还不够。”
他对着身后的保镖使了个眼色,“把她给我抓下来。”
几个保镖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我拼命挣扎,但还是被他们粗暴地从车顶上拖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我的头磕在马路牙子上,瞬间血流如注。
意识模糊前,我看到陆承洲走到我面前,蹲下身。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我脸上的血迹。
“江瑾,游戏才刚刚开始。”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被他的人塞进车里,带去了他在半山腰的一栋私人别墅。
这里守卫森严,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我的囚禁生活,开始了。
3
别墅里,我的手机被没收,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切断。
陆承洲每天都会来,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我。
看我因为胃痛蜷缩在地上,看我因为断了药而冷汗直流。
他似乎很享受我痛苦的模样。
“江瑾,求我。”他坐在沙发上,优雅地晃着红酒杯,“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给你药,再给你一笔钱,让你妈做手术。”
我咬着牙,把涌到嘴边的血腥味咽下去,一个字都不说。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
他摔了酒杯,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你以为你的骨头有多硬?我告诉你,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
窒息感传来,我却笑了。
“陆承洲......你有本事......就掐死我。”
他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
他不想我死得这么痛快。
第二天,他带来一个平板电脑,丢在我面前。
屏幕上,是我妈躺在病床上的视频。
她戴着呼吸机,脸色灰败,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护士正在给她做检查,她痛苦地呻吟着。
“医生说,你妈的情况很不乐观,再找不到合适的肾源,拖不过这个月了。”
陆承洲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江瑾,她的命,现在就握在你手里。”
“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我满意了,手术费和肾源,我都可以解决。”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你想让我......怎么听话?”我的声音嘶哑干涩。
陆承洲终于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抚摸着我的脸,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很简单。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女佣。”
“纪楠月很快会搬进来,你要负责照顾她和我的饮食起居。”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以后每天,你都要跪在门口迎接我回家。”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要磨掉我所有的尊严和傲骨。
我看着视频里奄奄一息的母亲,闭上了眼睛。
“好,我答应你。”
纪楠月搬进来的那天,穿了一件我以前最喜欢的牌子的高定长裙。
她挽着陆承洲的胳膊,像个女主人一样巡视着别墅。
当她看到穿着佣人服的我时,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
“呀,瑾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炫耀和鄙夷。
“承洲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做这种粗活呢?你可是大画家呀。”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纪小姐,先生让我来问你,晚餐想吃什么。”
纪楠月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
“承洲,你看她,还真当自己是佣人了,真有趣。”
她捏着嗓子,颐指气使地报了一长串菜名,全是我不爱吃,却样样都是陆承洲过去最喜欢的。
“记得多放点辣,承洲最近喜欢吃辣。”她刻意强调。
我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我死死捂住嘴,压抑着翻涌的恶心和剧痛。
晚饭时,我将菜一道道端上桌。
陆承洲和纪楠月坐在餐桌主位,像国王和王后。
纪楠月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刚放进嘴里就呛得满脸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咳咳......好辣......”
陆承洲立刻紧张地给她拍背,递水,眼神里满是心疼。
“不能吃辣就别逞强。”他责备的语气里带着宠溺。
纪楠月委屈地看着他,“我只是想......陪你吃你喜欢的东西嘛。”
一顿饭,变成了他们俩秀恩爱的舞台。
我像个隐形人,站在一旁,看着这刺眼的一幕。
胃里的绞痛越来越厉害,我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终于,他们吃完了。
纪楠月用餐巾擦了擦嘴,对我扬了扬下巴。
“今天的菜味道不错,就是太油了。去,把厨房的地板给我擦干净,要用手擦,不准用拖把。”
我没有说话,拿起抹布,跪在冰冷的地上,一点一点地擦拭。
陆承洲就站在我身后,冷冷地看着。
他的目光像鞭子,一下下抽在我身上。
深夜,所有人都睡了。
我偷偷溜进厨房,从柜子深处翻出了一包东西。
是我来之前,藏在身上的巴豆。
第二天,我“顺从”地答应给他们做早餐。
我亲手熬了海鲜粥,煎了溏心蛋。
在属于陆承洲和纪楠月的那两碗粥里,我加足了料。
他们毫无防备地吃下。
半小时后,别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冲水声。
陆承洲和纪楠月当着一众来拜访的朋友的面,上吐下泻,狼狈不堪。
整个别墅都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陆承洲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一脚踹开厨房的门,双眼赤红地冲向我。
“江瑾!你找死!”
他扬起手,巴掌就要落下来。
我没有躲,而是迅速转身,抓起灶台上那锅滚烫的油,对着自己的脸就要泼下去!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毁了这张你最恨的脸!”
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喊。
“我死也要让你背上逼死我的名声!让你这辈子都活在噩梦里!”
滚烫的油锅离我的脸只有几厘米,热气灼烧着我的皮肤。
陆承洲的巴掌僵在半空中。
他看着我眼里的疯狂和决绝,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混乱中,我口袋里的一个白色小药瓶掉了出来,滚到他脚边。
他下意识地捡起来,看到上面陌生的药名,皱起了眉。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被更深的厌恶所取代。
他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我为了博取同情,骗人的新花招。
第2章
4.
那次之后,陆承洲消停了几天。
他大概是被我的不要命吓到了,不再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折磨我。
但他依然没有放我走,也没有给我妈打钱。
我们就这样在同一屋檐下僵持着,像两只互相提防的困兽。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胃痛的发作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
强效止痛药从一天两颗,加到了一天十颗,却依然压不住那摧心剖肝的疼痛。
我开始咳血。
一开始只是痰中带血丝,后来,变成一小口一小口的鲜血。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在他对我彻底失去耐心之前,完成我最后的计划。
我开始变得异常配合,甚至可以说是温顺。
我不再冷言冷语,不再和他对着干。
我会主动给他和纪楠月做好可口的饭菜,会把别墅打扫得一尘不染。
甚至在纪楠月又一次故意刁难我,把一杯红酒泼在我身上时,我也只是默默地去换掉衣服,一句话都没说。
我的转变让纪楠月感到了不安,也让陆承洲感到了困惑和得意。
他大概以为,他终于驯服了我这只桀骜不驯的野兽。
这天晚上,我端着一碗亲自炖的燕窝走进他的书房。
他正在处理公务,看到我,挑了挑眉。
“有事?”
“承洲,”我轻声开口,用了一个我们分手后就再也没用过的称呼,“我......想为你画一幅画。”
他愣住了。
“就当是......我为之前做的事,向你赔罪。”我垂下眼。
他审视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看了许久,他笑了。
“好啊。”他得意洋洋地答应了。
“画室里的东西都还在,你随时可以用。”
他以为,我终于向他低头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那间画室,曾是我们最甜蜜的回忆。
他曾在这里陪我画过无数个通宵,为我磨墨,为我递笔。
墙上甚至还挂着一幅我们共同完成的画。
现在,物是人非。
我用尽最后所剩无几的力气,一笔一画,描摹着他的样子。
画里的他,英俊,冷漠,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慢。
是我记忆最深处,也最恨的那个陆承洲。
每画一笔,我的身体就像被掏空一分。
咳出的血,越来越多。
我把带血的纸巾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终于,在第五天,画完成了。
我让人去请陆承洲来画室。
他来的时候,纪楠月也跟来了,她好奇地想看看我到底画了什么。
陆承洲站在画前,看着那幅几乎与他真人一模一样的肖像画,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神情。
“不错。”他点点头,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赞赏,“江瑾,你的画技还是没退步。”
纪楠月在一旁酸溜溜地说:“画得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讨好承洲你。”
陆承洲没有理她,他转身,看着虚弱地靠在画架旁的我。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
他走到我面前,用那双我曾深爱过的眼睛看着我。
“跪下,求我。”
他声音冰冷,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求我,我就带你去看你妈,让她接受最好的治疗。”
我看着他,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然后,当着他的面,我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那口温热的、猩红的鲜血,不偏不倚,全部喷在了那幅完美的肖像画上。
画中那个英俊冷漠的陆承洲,脸上瞬间被我的鲜血覆盖,如同地狱爬出的鬼魅。
整个画室,死一般的寂静。
纪楠月吓得失声尖叫。
陆承洲僵在原地,脸上甚至还沾着几滴我温热的血。
我撑着最后的力气,看着他震惊到扭曲的脸,用气若游丝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陆承洲......这幅《遗像》......你还满意吗?”
“这血......是我送你......这辈子都洗不掉的礼物......”
说完这句话,我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陆承洲,我的报复,你收到了吗?
你亲手把我逼上绝路,现在,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陆承洲僵在原地,看着那幅被血污染的“遗像”,大脑一片空白。
5.
我死了。
在被送到医院的路上,就没了呼吸。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最终还是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对着等在走廊上的陆承洲摇了摇头。
“抱歉,陆先生,我们尽力了。江小姐......送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陆承洲站在原地,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死死地盯着抢救室的门,仿佛要把它看穿。
纪楠月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滚。”他声音嘶哑,只有一个字。
医生将一个密封的物证袋递给他。
“这是江小姐的遗物,她在昏迷前,嘱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陆承洲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单薄的牛皮纸袋。
心里涌起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荒谬的愤怒和不甘。
她就这么死了?用这样惨烈的方式?
他绝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地放弃,这一定是她新的把戏。
他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一本病历。
翻开第一页,几个刺眼的黑体字狠狠砸进他眼里。
【诊断:胃癌晚期。】
【预计生存期:三个月。】
诊断日期,是他回国的前一天。
他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想到她的那些强效止痛药,她那苍白的脸色,日渐消瘦的身体,失魂落魄。
陆承洲回到别墅,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他需要冷静。
他看着手中的遗物袋,冷笑一声。
他要亲自揭穿她的谎言。
他给助理打了通电话,声音冰冷刺骨:“去查!把江瑾这三个月所有的行踪、资金流水、通话记录,全都给我查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拿着我的钱,到底在背后搞什么鬼!”
他笃定,能查出她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证据,查出她用那些钱过着怎样奢靡的生活。
他要用事实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他有任何情绪波动。
几个小时后,助理将一个文件夹放在了他面前,神色复杂。
“陆总,您要的东西......”
陆承洲一把夺过文件,迫不及待地翻开。
他想看到他预想中的那些不堪。
然而,第一页纸,就让他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一张火化证明。
【逝者:李慧兰(江瑾母亲)】
【火化日期:一个月前。】
轰——陆承洲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用来折磨她的最大武器,那个他以为能让她彻底屈服的软肋,竟然在一个月前就不在了。
他想起他把那段视频给她看时,她那痛苦却隐忍的眼神。
他想起他用她母亲的命逼她做佣人时,她那句“好,我答应你”里包含了多少血泪。
他疯了似的往后翻。
没有他想象中的大额消费,只有几笔用现金支付的医院缴费单,数额小得可怜。
那是她给自己买止痛药的钱。文件的最后一页,是一份他再熟悉不过的协议。
《器官捐赠自愿书》。
他颤抖着手,目光死死地锁在受益人的那一栏。
那上面不是她母亲的名字,而是两个让他血液都凝固了的字——【陆振华】
是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两年前查出肾衰竭,一直在苦苦等待合适的肾源。
而江瑾,是唯一配型成功的人。
她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她忍受着丧母之痛,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忍受着他所有的羞辱,只是为了在自己死后,用自己的肾,去救他父亲的命!
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家人的命!
陆承洲拿着那几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书房中央,然后捂着脸,发出了野兽般痛苦的呜咽。
他以为他在审判她,结果,他亲手将自己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他用来折磨她的最大武器,那个他以为能让她彻底屈服的软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她一个人,顶着多大的痛苦和绝望,在他面前演着这出戏。
而他,像个跳梁小丑,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一切。
他想起自己把她母亲病危的视频给她看时,她那痛苦却隐忍的眼神。
他想起她答应做佣人时,那句“好,我答应你”里包含了多少血泪。
他想起自己让她跪下擦地,让她跪着迎接他回家......
每一次的羞辱,每一次的折磨,都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他现在的心脏。
“啊——!”
陆承洲抱着头,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吼。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撞翻了所有的东西。
他恨江瑾的残忍!
更恨自己的愚蠢和瞎了眼!
他亲手,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甚至愿意为他家人去死的人。
他把她所有的爱和牺牲,都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现在,她死了。
带着对他所有的绝望,永远地离开了他。
连一个让他赎罪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6
江瑾的葬礼,办得简单而冷清。
来的人寥寥无几。
陆承洲站在墓碑前,像一尊望妻石。
墓碑上,是她浅笑嫣然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她,还是那个明媚张扬的江家大小姐,眼睛里有星星。
陆承洲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的脸,指尖却只碰到冰冷的石碑。
他多想告诉她,他错了,他后悔了。
可她再也听不到了。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走了。
只有他,从白天,站到了黑夜。
纪楠月找到了他。
她看着他颓废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承洲,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陆承洲缓缓转过头,用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是你告诉我的,她的画不值钱。”
“你说,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是你,让我一次次地误会她,伤害她。”
纪楠月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爱你了。”
“爱我?”陆承洲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爱的,是陆太太这个身份,是陆家的钱吧?”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支票,扔到她脸上。
“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纪楠月捡起支票,看着上面巨大的数额,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狼狈地转身离开。
从那以后,陆承洲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去公司,把自己关在那栋囚禁过江瑾的别墅里。
他把那幅被血污染的《遗像》,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他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画前,看着画上那个被鲜血覆盖的自己。
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开始和画说话。
“江瑾,今天天气很好,你以前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画画。”
“江瑾,我给你炖了燕窝,你起来喝一点好不好?”
“江瑾,我错了,你骂我吧,打我吧,求你......理理我......”
没有回应。
回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7
陆承洲疯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海城的上流圈子里传开。
曾经那个不可一世,说一不二的陆氏总裁,变成了一个每天对着一幅画自言自语的疯子。
陆氏集团的股价一落千丈,濒临破产。
可他一点都不在乎。
他拥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却活得像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父亲的肾脏移植手术很成功,身体正在慢慢康复。
有一次,陆父来看他,看着他胡子拉碴,形销骨立的样子,痛心疾首。
“承洲,你清醒一点!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值得吗!”
陆承舟抬起头,眼睛里一片赤红。
“值得?”他喃喃自语,“爸,你这条命,就是她换来的。你说,值不值得?”
陆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陆承洲又转过头,痴痴地看着那幅画。
“她把什么都给了我们,可我给了她什么?”
“我给了她羞辱,给了她折磨,给了她绝望。”
“我亲手把她推进了地狱。”
他开始尝试着去清洗画上的血迹。
他用最柔软的布,最温和的清洁剂,小心翼翼地擦拭。
可那凝固的血,像是已经渗进了画布的每一寸纤维里,怎么都擦不掉。
他越擦,血迹晕染得越开,画上那个英俊的男人,面容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就像他那颗被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终于崩溃了。
他跪在画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这一生,杀伐果断,从不言悔。
可这一次,他悔得肝肠寸断。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一定会在那场晚宴上,紧紧地抱住她。
他会告诉她,他爱她。
他会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她。
可是,没有如果了。
几年后。
陆氏集团早已易主。
海城的人们,也渐渐淡忘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陆承洲。
有人说,他死了。
也有人说,他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只有少数人知道,他还住在那栋半山别墅里。
与一幅画,相伴余生。
那栋华丽的别墅,已经变得破败不堪,院子里的杂草长得半人高。
屋子里,落满了灰尘。
只有那幅挂在客厅的《遗像》,还被人日复一日地擦拭着。
画上的血迹,因为时间的流逝,变成了暗红色。
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照了进来。
陆承洲坐在画前的地毯上,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
他已经很老了,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
他的眼神浑浊,却依然固执地看着那幅画。
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画上那个被血染红的脸。
“江瑾......”
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来......陪你了......”
他靠着墙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江瑾死后,余生皆是炼狱。
现在,他的炼狱,终于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