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表妹身中奇毒那天,需取至亲之人的心头血才能活命。
她跪在我脚边哭断肝肠,攥着我的裙摆哀求,说世上除了她已故的父母,唯有我这表嫂能算她的至亲。
前世,我那时已有三月身孕,却架不住她的泪眼婆娑与夫君的软语相劝,硬生生刺破心口取血救了她。
我不仅落得常年心悸的病根,腹中孩儿也因失血过多没能保住,而她却对我愈发亲近,一口一个“表嫂”喊得温顺贴心,暗地里却处处模仿我的言行举止,偷偷拉拢府中下人,眼底藏不住对我这主母之位的觊觎。
待她彻底站稳脚跟,便立刻收买外男引诱我,又在夫君面前搬弄是非,污蔑我善妒毒狠、容不下她。
「若不是你占着这主母之位,凭我与表哥的情分,凭我的才情,怎会只能做个寄人篱下的表妹!」
我父兄为保家国战死沙场,最终却因她的谗言,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而我也被她设计,落得个被夫君厌弃、惨死后宅的下场。
再一睁眼,我回到了太医说要心头血做药引的那天。
看着蜷缩在地、泪眼婆娑喊“表嫂”的她,眼底深处藏不住的野心与算计,与前世如出一辙。
「至亲之血?」
我勾唇冷笑,看向我那圣父夫君和佛系婆母:「夫君,婆母,你们谁可愿救表妹?」
“表嫂…求求您…灵儿不想死…这世上,除了爹娘,就只有您待灵儿最亲了…”
我看到裴灵,我夫君那好表妹,正蜷缩在我的脚边,脸色苍白,泪落如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盈满了哀求与恐惧,死死攥着我裙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就连站在她身后,一脸不忍与心疼的我的夫君江渡,以及旁边捻着佛珠,眉头微蹙的婆母江氏,他们的表情,他们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前世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地冲进我的脑海。
我就是在这个时刻,心软了。
那时我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却架不住裴灵的哭求,更抵不过江渡那句“渺渺,你素来良善,灵儿孤苦无依,我们便是她最亲的人,几滴血而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结果呢?
那几滴“而已”的心头血,几乎抽干了我的元气。我落下了常年心悸的病根,而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更是因为失血过多,最终化成了一滩血水,离我而去!
我以为我救的是个可怜孤女,却不知是条毒蛇!
裴灵,她之后是如何一边亲亲热热地喊我“表嫂”,一边暗中模仿我的一举一动,拉拢下人,觊觎我的主母之位?
她又是如何收买外男,污我清白,在江渡面前搬弄是非,最终将我打入后宅?
还有我那为国战死的父兄!他们马革裹尸,忠烈一生,最后却因为这个女人的谗言,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而我,安渺,最终在冰冷的后宅中,含恨而终,连替我安家收尸的人都找不到一个!
如今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到了这个决定我一生,也决定安家命运的关键节点!
“表嫂…求您了…只有您能救灵儿了…”裴灵见我不语,哭得更加哀戚,甚至虚弱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
江渡立刻上前一步,弯腰想扶她,目光复杂地看向我,语气带着惯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渺渺,太医说了,灵儿的毒不能再拖了。这至亲之血…”
呵,至亲之血。
前世,就是这个词,道德绑架了我的一生。
我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江渡那带着“慈悲”的脸,又掠过婆母那看似不忍、实则默许的神情,最后,定格在裴灵那张虽然苍白,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急切和算计的脸上。
与前世如出一辙。
她哪里是怕死?她是怕我不肯跳进这个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血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虚弱和为难。我抬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心口,眉头微蹙。
“至亲之血…”我低声重复着,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气弱无力。
成功的,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江渡眼中露出一丝期待,以为我终于要像前世一样,“深明大义”地点头。
裴灵的哭泣也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即将得逞的快意。
然后,我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我看向江渡,又看向撵着佛珠的江氏,语气清晰,却掷地有声:
“太医此言有理。至亲之血,药效最佳。”
“可是…”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困惑”而“坦诚”,“妾身与表妹虽亲近,终究是表亲,隔了一层。若论血脉至亲…”
我刻意顿了顿,看着江渡和江氏瞬间僵住的表情,一字一句道:
“婆母您是表妹的亲姨母,夫君您是表妹的亲表哥,这血缘,岂不比妾身这个表嫂更近?”
“妾身近日总觉得心口发闷,气息不匀,恐是旧疾欲犯。”我捂着心口,姿态愈发柔弱,语气却毫不退让,“取血之事关乎表妹性命,万万不容有失。妾身实在担心自己这身子不争气,取了血反而药效不佳,误了表妹。”
“故而,”我微微颔首,姿态恭敬,话语却如刀,“不知婆母,夫君,您二位…谁更愿意救表妹性命?”
话音落下,满室皆静。
落针可闻。
裴灵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泪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
江渡脸上的温和凝固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般捻着佛珠的江氏,手指也顿住了,脸上闪过措手不及的尴尬,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更是屏住了呼吸,互相交换着震惊的眼神。
谁都没想到,一向宽和甚至有些软弱的夫人,竟会直接把这道难题,抛给了老夫人和少爷!
内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裴灵因为惊愕而忘了掩饰的、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她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可那眼神里的可怜无助褪去,换上了全然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前世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予取予求的“好表嫂”,会突然把刀子架回她最想讨好的两个人脖子上。
江渡的脸色变了几变,从最初的惊愕,到被冒犯的不悦,最后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责备的神情。他好看的眉头拧紧了,看着我的目光充满了不认同:“渺渺,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年事已高,身体向来虚弱,怎能经得起取心头血之苦?我…我乃是男子,是一家之主,需得支撑门庭,若伤及根本,这…这如何使得?”
他倒是理由充分。我心底冷笑,面上却越发显得柔弱无助,一只手仍轻轻按着心口,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坚持:“夫君所言极是,婆母体弱,夫君是家中栋梁,皆不容有失。可正因如此,妾身才更觉惶恐。妾身虽不才,亦是安家之女,蒙夫君不弃,聘为主母,执掌中馈。若妾身也因此事伤了身子,无法尽心侍奉婆母、辅佐夫君,打理家事,岂不是因小失大,更添混乱?”
我抬起眼,目光“恳切”地望向已经放下佛珠、面色尴尬的江母:“婆母,您说呢?妾身并非惜身不肯救表妹,实在是担心自己力有未逮,反误了大事。表妹毕竟是江家的至亲,这至亲之血,由至亲来取,不是更名正言顺,药效也更佳吗?”
江母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惯常只会用“家和万事兴”来和稀泥,何曾遇到过如此直白、甚至带着几分尖锐的质问?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渡儿说的也有道理…安氏啊,你…你终究是主母,当以慈悲为怀,灵儿她…终究是个可怜的孩子…”
又是这一套!前世就是这“慈悲为怀”和“可怜的孩子”,把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心中恨意翻涌,脸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黯然和不解:“婆母教诲的是,妾身一直谨记慈悲之心。可正因妾身是主母,更需为整个江家考量。若主母轻易涉险,致使家宅不宁,传扬出去,外人岂不笑话我江家无人,竟需主母以命相搏去救一个表亲?这…这对江家的名声,对夫君的官声,恐怕更有碍吧?”
我轻轻巧巧地把“江家名声”和“夫君官声”这顶大帽子扣了下来,果然看到江母脸色一变,捻佛珠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她最在意的,无非就是江家的体面和儿子的前程。
“这…”江母彻底没了话,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我,也不敢看地上脸色越来越白的裴灵。
江渡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他大概觉得我变得陌生而不通情理,却又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话来反驳我。毕竟,我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是在为江家“考虑”。
地上的裴灵见势头不对,立刻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哀求,而是带上了绝望的悲鸣,她突然松开我的裙摆,转身扑向江渡的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声音凄厉:“表哥!表哥!灵儿好难受…是不是…是不是没人愿意救灵儿了?灵儿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她哭得浑身颤抖,气息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
江渡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再与我理论,连忙弯腰想去扶她:“灵儿!别胡说!快起来,地上凉!”
裴灵却死死赖在地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江渡,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控诉:“表哥…灵儿只有你了…表嫂…表嫂她是不是讨厌灵儿?是不是灵儿做错了什么…”
好一招祸水东引!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中毒需要救命的事,扭曲成了我“讨厌”她、故意不肯救她。
江渡果然中计,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那抹不赞同和责备更深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失望。他或许觉得,我平日里的贤良大度都是装出来的,关键时刻却如此“冷漠自私”。
我冷眼看着裴灵的表演,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前世我就是被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这一世,我只觉得恶心。
“表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打断了她凄风苦雨的表演,“妾身何时说过讨厌你?又何时说过不救你?妾身只是觉得,由血脉更近的至亲取血,于你病情更为有利。难不成,在表妹心中,婆母和夫君,反而不如我这个表嫂与你亲近吗?”
裴灵被我噎得一怔,哭声都卡了一下。她当然不敢承认这一点。
我继续道:“表妹若实在觉得妾身之血更好,也罢。”我作势要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豁出去”的决然,“既然婆母和夫君皆有为难之处,表妹又如此坚信非我不可,那妾身便拼着这身子不要,也…”
“不可!”
“胡闹!”
江渡和江母几乎同时出声阻止。
江母急道:“你身子不适,岂能逞强!”她虽不喜我此刻的“咄咄逼人”,但更怕我真取了血出了事,到时候江家背上逼死儿媳的名声,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江渡也沉声道:“渺渺,莫要任性!此事…容后再议!”他显然被这僵局弄得心烦意乱,弯下腰,几乎是半强制地将哭哭啼啼的裴灵从地上抱了起来,“先送表小姐回房休息,再请太医好好看看,用最好的药吊着性命!总…总有办法的!”
他抱着裴灵,匆匆离开了我的房间,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
江母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也跟着离开了。
满屋子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我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旁边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团燃烧的火焰。
第一回合,算是勉强打了个平手。
我没有像前世一样任人宰割,成功地把皮球踢了回去。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开始。江渡那颗“圣父”心,和江母那“和稀泥”的本性,绝不会因为我一两句话就改变。而裴灵,更不会就此罢休。
*
果然,当天晚上,江渡就来了我的房里。
他进来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带着一丝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烦闷。他挥退了丫鬟,在我对面的榻上坐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正拿着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花的枯叶,没有主动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压抑。
终于,他叹了口气,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他惯有的、试图说服人的温和语调:“渺渺,今日…今日之事,你莫要往心里去。”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夫君何出此言?妾身并未往心里去。”
江渡被我的平静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道:“灵儿…她终究是无父无母的孤女,自幼失怙,寄人篱下,心思敏感些也是有的。今日她那般哭求,也是因为性命攸关,实在害怕所致。你…你是主母,胸襟当开阔些,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看,来了。道德绑架虽迟但到。
我放下剪刀,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语气依旧平淡:“夫君多虑了。表妹的处境,妾身自然同情。妾身并未与她计较。妾身只是就事论事,认为由血脉更近的至亲取血,更为妥当而已。难道妾身说错了吗?”
“道理是没错…”江渡揉了揉眉心,显得很是苦恼,“可实际情况…唉,母亲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我…我若取了血,伤了元气,朝中事务繁忙,如何应对?若是落下病根,将来…”
他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劝说:“渺渺,你素来是最明事理,最是善良的。不过就是几滴心头血,太医手法精准,并不会伤及性命。你便当是…是可怜灵儿,救她一命,功德无量。日后,她必定会更加感激你,敬重你,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和和美美?我差点笑出声。前世的我,就是信了这“和和美美”的鬼话!
我捂住心口,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适时的泛起一丝潮红,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虚弱:“夫君,非是妾身不肯。只是…只是妾身近来的确觉得心慌气短,夜间时常惊醒,盗汗不止。请了大夫来看,也只说是思虑过度,心血亏损,需得好生静养,切忌大喜大悲,更忌损伤元气。”
我抬起眼,眼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忧伤”望着他:“夫君,妾身也想一家和美。可若妾身不顾自身情况,强行取血,万一…万一妾身因此倒下,甚至…那岂不是更让夫君和婆母忧心?届时,这家还如何能‘和美’得了?”
我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用“家和万事兴”来压我,我便用“我倒下家就不和”来反击。
江渡愣住了,他仔细看着我的脸色,见我确实面带倦容,不似作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总不能说“就算你倒下也没关系”吧?
他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你…你身子既不适,便好生歇着。灵儿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背影透着一种无能为力的烦躁。
我知道,他并未完全死心。他只是暂时被我的话堵住了而已。在他心里,或许依然觉得我只是在“推脱”,不够“善良”。
*
江渡走后没多久,婆母江氏那边的大丫鬟就来了,说老夫人请我过去说说话。
我知道,这是“和稀泥”的来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得体的微笑,去了江母的院子。
江母正坐在小佛堂里,面前摆着一本佛经,手里捻着佛珠,但显然心神不宁。见我进来,她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招呼我坐下。
“安氏啊,今日…委屈你了。”她开场便是这句万年不变的套路。
我微微低头:“婆母言重了,妾身不委屈。”
“唉,灵儿那孩子,也是命苦。”江母开始她的表演,“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投奔到我们这儿,我这做姨母的,自然是心疼的。渡儿呢,又是重情义的性子,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今日之事,他们也是着急了些,你莫要怪他们。”
“妾身不敢。”我恭敬地回答。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睦。”江母又开始念经,“勺子没有不碰锅沿的,有些小摩擦,过去了就过去了,总要互相体谅。你是主母,度量要大些,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抬起眼,看着江母那双看似慈和,实则精明的眼睛,知道不能再让她这样“劝”下去了。我必须把话挑明。
我站起身,对着江母,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她:
“婆母教诲,妾身铭记。妾身并非不能容人,也并非不愿退让。只是…”
我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妾身想问母亲一句,若今日,中毒昏迷、需至亲心头血救命的人,是渡郎,母亲当如何?妾身又可会如今日这般,犹豫推脱半分?”
江母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的反问,一下子愣住了,捻佛珠的手僵在半空。
我不等她回答,继续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若为渡郎,莫说几滴心头血,便是要妾身剜心剖肝,妾身也绝无二话!因为渡郎是妾身的夫君,是妾身的天,是至亲!”
我目光扫过江母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缓缓道:“可表妹,终究是客。妾身身为江家主母,首要之责是维护夫君安康、家族稳定。妾身若不顾自身情况,为一个客人涉险,致使自身受损,无法尽主母之责,这…难道就是婆母所说的‘家和’吗?还是说,在婆母心中,表妹的性命,比江家的安稳、比主母的健康,更为重要?”
“你…你…”江母被我问得脸色涨红,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一向以“慈悲”、“和睦”示人,何曾被人如此尖锐地戳破那层虚伪的面皮?
我再次躬身:“妾身言语无状,冲撞了婆母,请婆母恕罪。但妾身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皆为江家考量。该如何抉择,还请婆母明鉴。”
说完,我不再看她青红交错的脸色,恭敬地退出了小佛堂。
我知道,我这番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江母的心里。她或许会更不喜我,但至少,她短时间内,不敢再轻易用“大度”、“慈悲”来压我替裴灵取血了。
*
接下来的两日,府里的气氛异常微妙。
裴灵被送回房间后,据说病情反复,时好时坏,太医日夜守着。江渡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她那里,嘘寒问暖,焦心不已。偶尔回主院,也是眉头紧锁,对我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我乐得清静,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但我知道,裴灵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我安排在裴灵院子里的眼线悄悄来报,说表小姐这两日,趁着少爷在的时候,越发“虚弱”,时常拉着少爷的衣袖默默垂泪,说自己命苦,连累表哥和姨母为难,还说“或许死了就好了,免得惹表嫂厌烦”之类的言语。
而当我这边的大丫鬟春桃去厨房取点心时,也“偶然”听到两个婆子在嚼舌根,说什么“夫人这次真是心狠,见死不救”、“表小姐可怜哟,怕是熬不过去了”、“少爷真是重情重义,可惜…”
看来,裴灵一边在江渡面前巩固自己“可怜无助”的形象,一边已经开始在底下人造舆论,给我施加压力了。
更让我注意的是,春桃似乎对裴灵那边的事格外“上心”,几次在我面前“无意”中提起表小姐如何可怜,少爷如何忧心。
我心中冷笑,裴灵的手,伸得可真快。前世,就是这个看似老实的春桃,最后成了她陷害我的重要棋子。
我按兵不动,只是暗中吩咐另一个心腹丫鬟夏竹,让她格外留意春桃的动向,以及裴灵那边除了太医,还接触过什么人。
僵持到第三天下午,太医面色沉重地来报,说裴姑娘的毒症突然加剧,若再不用至亲之血做引,恐有性命之忧,最多…撑不过明日清晨了。
消息传来,江渡当场就急了,在裴灵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摔了茶盏。然后,他红着眼睛,直接冲到了我的房里。
“安渺!”他连名带姓地叫我,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绝望,“灵儿就要死了!你当真要见死不救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为另一个女人心急如焚的丈夫,心底一片冰凉。前世,他也是这样,为了裴灵,一次次地逼迫我,伤害我。
“夫君,”我平静地看着他,“妾身从未说过不救。妾身只是认为,由更合适的至亲来救,更好。”
“合适?哪里还有更合适的!”江渡几乎是在低吼,“母亲不行!我不行!难道要我去街上随便拉一个姓裴的吗?!安渺,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当是帮我,救我表妹一命!只要你肯救她,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他说着,竟真的要向我作揖。
我侧身避开,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又是这一套。前世的他,也是用这种看似“卑微”的请求,让我心软妥协。
就在这时,江母也在丫鬟的搀扶下,急匆匆地赶来了。她看着我和江渡对峙的场面,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渡儿!安氏!”她声音沉痛,“都什么时候了,还吵!灵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我们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
她看向我,眼神复杂,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和不容拒绝的压力:“安氏,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顾虑。但眼下是人命关天!算婆母求你了,你就发发慈悲,救灵儿一命吧!婆母跟你保证,以后在这府里,绝不让任何人委屈了你!渡儿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江渡也立刻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看着眼前这对母子,一个用“情分”相逼,一个用“大义”压人,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和恶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到院门外,一个小丫鬟正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是裴灵房里的。
“少爷!老夫人!不好了!表小姐她…她吐血了!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