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好听,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太上皇用以牵制拒北王的手段。
倘若西北有何异动,惜迟公主与玉芙的命运可想而知。
这丫头自幼长在西北,神京对她而言人生地疏。
平日除了母亲与几名贴身丫鬟,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也难寻。
当然,裕明帝的 安阳公主与她年纪相仿,偶尔会来寻她说话,但也只是偶尔。
大多时日,她只是呆在这院子里 ,性子怎能不沉静下来。
前些日子,听说哥哥进京的消息后,她欢喜得一连几夜都没睡好。
这几日更是天天守在院中,盼着早点见到许青封,几乎等得入了神。
“郡主,郡主……哎哟!”
一个小丫鬟风风火火地从前院跑进来,过亭时险些绊倒。
池中嬉戏的金鱼顿时惊散。
熊玉芙也被吓了一跳,轻声埋怨道:
“小月儿,你今天莫非又被旺财追了不成,慌慌张张的!”
旺财是只獒犬,乃她离开渝北城时许青封所赠。
这些年熊玉芙对它极是宠爱,本该凶猛的犬种,竟被她喂得圆滚滚的,反倒显得憨态可掬。
小月儿连连摇头,喘着气道:
“郡主,是小王爷来了!”
“什么?”
熊玉芙顿时直起身,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
“青封哥哥到了?”
熊玉芙紧紧攥住小月儿的手,小月儿明白郡主此刻心绪激荡,赶忙点头:“是呢,小王爷已经进府了,这会儿怕是就要到了!”
“哎呀!”
熊玉芙慌忙松开手,急急低头整理衣裙,“快替我瞧瞧,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入京以来,惜迟公主曾向她透露过拒北王的打算。
当年惜迟公主生熊玉芙时落下暗疾,再无法生育。
多方尝试无果后,她也只得作罢,想过为拒北王纳妾以续熊家香火,却被拒北王严词拒绝,并下令府中任何人不得再提此事。
岁月流转,拒北王遇见了许青封。
那时许青封虽年幼,性子却十分讨人喜欢,拒北王便将他收为义子,悉心栽培。
许青封也未曾让人失望,这些年来,拒北王亲眼见证这块璞玉经自己精心雕琢后,逐渐绽放光彩。
加之许青封与熊玉芙相处数年,情谊深厚,拒北王便动了心思——他信得过许青封的人品,打算将其培养为下一任拒北王。
待熊玉芙年岁稍长,便让二人结为夫妻。
如此,既成全一双儿女,将来他们的嫡子承袭熊姓,熊家香火也不至于断绝,可谓两全其美。
熊玉芙听惜迟公主说起父亲的安排后,只是脸颊绯红,支吾不语,却并未反对。
惜迟公主了然女儿心思,便修书告知拒北王,此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多年未见,自己又是许青封内定的未婚妻,熊玉芙自然希望令他眼前一亮。
最好能将他迷得晕头转向,好一雪当年被他唤作“小鼻涕虫”
的旧账。
待丫鬟引着许青封步入内院时,熊玉芙已等候多时。
七年了,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这姑娘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来,一头扑进许青封怀中。
“青封哥哥,你可算来了,叫我等得好苦!”
许青封顺势揽住她的腰肢。
不得不说,比起从前那个小鼻涕虫,这丫头确实长开了,伏在他身上都觉沉甸甸的。
“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熊玉芙从他怀里挣出来,眸中带了几分恼意,抿了抿唇:“你再仔细瞧瞧,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追在你身后吵嚷的小丫头了!”
许青封笑了笑,当真仔细端详起来。
她确实长高不少,已能抵到他下巴。
不知是京城水土养人还是伙 良,身段也愈发玲珑有致,显出一份动人的丰韵。
在他直白的目光下,熊玉芙终究招架不住,红着脸慌忙掩住胸前,嗔道:“青封哥哥在看哪里呢!没个正经!”
话音里羞怯之中,又似藏着几分欢喜。
许青封却浑不尴尬,轻声笑道:“我这不是瞧见我家丫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么?”
熊玉芙顿时笑靥绽开,宛若池中初绽的芙蕖,明媚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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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儿!”
许是有丫鬟前去通传,惜迟公主得知他回府,也匆匆赶了过来。
五年光阴,岁月终究在惜迟公主面容上留下了痕迹。
许青封看得心头一颤,当即撩起衣摆,屈膝跪了下去。
“都怪孩儿无能,害得母妃和玉芙妹妹远来神京受这份苦。”
先前面见皇上时,许青封都未曾下跪。
可在惜迟公主面前,他却不得不跪。
这位是他远赴西北之后,第一个将他视如己出的人。
甚至为了他,惜迟公主甘愿带着小玉芙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神京,成为被牵制的棋子。
如此恩情,许青封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哎呦!”
提起这事,惜迟公主也眼眶一红,急忙上前扶起许青封,叹道:
“封儿千万别太放在心上,此事错不在你,快起来吧。”
一旁的熊玉芙也伸手帮忙搀扶。
待许青封起身,惜迟公主才注意到他脸上那道骇人的疤痕。
她伸手轻抚,心疼道:
“封儿长大了。
你在渝北城做的事,也有人写信告诉我,娘亲很欣慰。”
“但往后绝不能像从前那样莽撞,万事要先顾好自己,明白吗?”
许青封连忙点头:
“让娘亲担心了。
不过请娘亲放心,孩儿绝不做没把握的事。”
“你能明白就好!”
惜迟公主深知许青封的性子,也不再多说。
“知道你进京,就让人备了一桌饭菜,都是你和玉芙爱吃的。
一路赶来也累了吧,咱们快过去。”
“好耶好耶!”
许青封还没开口,旁边的熊玉芙已高兴得跳起来,活脱脱一副小馋猫模样。
难怪这些年,她个子窜得那么快。
…………
饭桌上,面对满桌喜爱的菜肴,许青封胃口大开。
熊玉芙也没闲着,加入了抢菜的行列。
惜迟公主在一旁越看越欣慰——谁不盼望一家人这般和乐融融呢?
“封儿,你进京后……可曾进宫?”
如今神京局势越发复杂。
这段时间,就连她们母女都时常听说某位官员上位、某位大臣更替的消息,几乎接连不断。
新皇与太上皇两派之争,已渐渐白热化。
若非必要,她真不愿许青封卷进这滩浑水——实在太危险了。
许青封爽朗一笑,点头道:
“自然去了,孩儿正是刚从宫里出来。”
惜迟公主放下筷子,轻声问:
“封儿只见了皇兄一人?”
此言一出,连熊玉芙夹菜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即便她再没心没肺,也清楚许青封与太上皇之间的旧怨。
以她对许青封的了解,别的尚可商量,唯独此事绝无转圜余地。
不过惜迟公主这话并无他意,只是寻常询问。
她虽是太上皇的女儿,但既嫁从夫,加上太上皇这些年的作为,也让她有些心寒。
许青封知道惜迟公主的为人,并未多想,点头答道:
“是,孩儿只去见了皇上。”
“皇上让我先休息,说过些时日会重用我。”
闻言,惜迟公主沉默下来。
看来,自己的夫君和封儿……心中已有选择了。
是啊。
若不是父皇步步紧逼,一家人又何至于离心至此。
见她久久不语,
许青封夹了一片鱼腹肉放入她碗中。
“事到如今,娘也不必多想。
外头的事全交给我与义父处置,您和玉芙就在家中安心过日子吧。”
惜春公主望着碗中鱼肉,微微一笑。
“是啊,你已长大,能为你父亲分忧了……便依你们吧。”
随即,她又看向一旁的小丫头,道:
“我只盼你们俩早日成婚,何时让我抱上孙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呀!”
熊玉芙没料到,自己安静吃饭也会惹来这般调侃。
成婚生子——眼下对她来说,实在太叫人羞臊了。
娘亲也真是,怎就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
虽这么想着,
熊玉芙仍悄悄抬眼,望向许青封,想瞧瞧他是何反应。
若他应下,那岂不是……
提到此事,
许青封着实有些头疼。
不想穿越至此,仍逃不过被催婚。
他对玉芙这丫头确有好感,也早应下义父所提的亲事。
可眼下便要成婚,总觉着几分不自在。
于是推托道:
“此事还是缓一缓,待我在此安定下来再说吧。”
惜迟公主听他亲口表态,心下稍宽,
点头道:
“也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缓些日子也好。”
二人算是说定了。
可另一当事人玉芙,此刻心里却如小鹿乱撞,扑通不停。
自己与许青封的婚事既已定下,只待往后择个吉日。
这般情景,她梦里已不知出现过多少回。
梦虽会醒,醒时总难免怅然若失。
如今却要成真了——
她终于要嫁给从小总黏着、嚷着要跟随的青封哥哥了!
往后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多好。
正暗自憧憬时,
惜迟公主瞧见,无奈轻敲她的小脑袋:
“小玉芙,不好好吃饭,发什么呆呢?”
“哎哟!”
玉芙抱头回神,才见许青封与娘亲皆含笑望着自己。
方才模样全被看去,她只觉今后再没脸见人。
翌日朝会。
文武分列。
裕明帝与群臣议毕民生边患诸事,方欲退朝,
都察院御史一行人却按捺不住。
左副都御史善常率先出列:
“皇上,臣弹劾拒北王义子目无法纪,当街对百姓动用私刑,致人伤残,手段残忍,影响恶劣。
恳请皇上下旨诛杀此子,以还百姓朗朗乾坤!”
话音方落,
左都御史陶谦随即附议:
“臣附议。”
见有人牵头,
零零散散数名官员亦相继出列:
“臣等附议……”
这群人皆有一共同之处——
非受太上皇提拔,便是开国一脉、仰仗太上皇之势的臣子。
武将队列中倒无人出声。
贾赦今日难得立于武官之列,却心不在焉,只望着殿上裕明帝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