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五十分,青云路44号笼罩在深秋的夜色中。
林见风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观察了十分钟。陈守义没有提前到达,周围也没有可疑车辆。但他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暗处,眼睛无处不在。
工具包里除了常规法器,还有父亲留下的断脉石和那枚压脉钱。摄脉镜挂在胸前,胶卷已经装好,随时可以记录下不该被看见的景象。
九点五十五分,一个人影从西侧走来,步伐匆忙。是陈守义,独身一人。林见风没有立即现身,又等了五分钟,确认没有尾巴,才从阴影中走出。
两人在44号门前对视。陈守义看起来很疲惫,眼窝深陷,但眼神中有一种异样的坚定。
“你确定要在这里谈?”陈守义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里面的记忆还没完全消散。”
“就是要在这里。”林见风掏出钥匙打开门,“让那些记忆作证,看谁在说谎。”
客厅里,地面上的红色图案已经干涸发黑,像凝固的血。天花板上那些变黑的符纸,有几张脱落了,在空中缓缓飘荡。空气中有股焦糊味,像是纸张燃烧后的残留。
林见风没有开灯,点燃两支蜡烛,放在客厅中央。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拉长、扭曲。
“你父亲的部分遗骨,真的在赵世诚手里?”林见风单刀直入。
陈守义点头,表情痛苦:“不止你父亲的。陈家的、杨家的、赵家的...七家人每一代,都有人‘自愿’留下部分遗骨,作为控制地脉的媒介。这是七十年前立下的血契的一部分。”
“自愿?”
“最初是自愿的。”陈守义的声音很低,“但后来...变质了。我父亲进入44号,就是想毁掉那些遗骨,解除血契。但他失败了,自己也成了遗骨的一部分。”
林见风想起地下室壁龛里那些干尸,想起陈守义用骨脉术操控父亲和叔叔尸体的场景。
“你说你想阻止赵世诚和杨不疑,怎么阻止?”
陈守义从怀中取出一卷发黄的绸布,摊开在地上。绸布上绣着一幅复杂的地图,不是普通的地图,而是地脉流向图。七个节点清晰标注,每个节点旁都有一个血色手印。
“这是七家先祖共同绘制的地脉真图。”陈守义指着地图,“上面有七个人的血印,代表七家共同守护的誓言。但你看这里——”
他的手指滑向地图边缘,那里有一行细小的文字,用金线绣成,在烛光下几乎看不见:
“若后世子孙违背誓言,图毁契消,地脉反噬。”
“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七家人中有任何一家背弃了最初的誓言——封印和净化,而不是控制和利用——那么只要毁掉这张图,血契就会失效。”陈守义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某种决绝,“血契失效,那些被控制的遗骨会失去媒介作用,地脉之力会反噬控制者。”
林见风盯着地图:“毁掉这张图,需要什么条件?”
“需要至少三家后人的血,滴在图上,同时念诵解契咒文。”陈守义说,“你林家、我陈家,再加上...钱家。钱家这一代的传人,钱小雅,她也不赞成控制地脉的计划。”
“你确定?”
“我见过她。”陈守义点头,“她父亲,钱老爷子,三年前去世。临终前告诉女儿真相,让她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杨不疑和赵世诚。但钱小雅势单力薄,一直在等待时机。”
林见风想起电话里那个年轻的女声。如果陈守义说的是真的,那他们确实有机会。
“但赵世诚说,月食之夜的仪式无论如何都会进行。如果我们毁掉血契,他们会不会有备用方案?”
“有。”陈守义的表情更加凝重,“所以他们需要你。如果没有林家血脉作为‘钥匙’,他们的仪式成功率会从67%降到不足30%。但如果强行用你父亲的遗骨替代,成功率只有15%,而且反噬风险极大。所以他们才想尽办法让你合作。”
林见风在客厅里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与那些飘荡的符纸影子重叠,形成诡异的图案。
“还有一个问题。”他停下脚步,“杨明轩。那个被困在纺织厂十年的年轻人,他在这个计划里是什么角色?”
陈守义沉默了,这是今晚他第一次露出犹豫的表情。
“杨明轩...是个悲剧。”他最终说,“他确实是杨不疑的儿子,也确实被植入了地脉石。但真相是,那不是为了定位,而是为了...培养。”
“培养什么?”
“一个完美的‘容器’。”陈守义的声音变得干涩,“地脉实体‘07’需要宿主才能完全显现。普通人的身体承受不住,但杨明轩有地脉眼,他的身体正在被地脉改造。十年了,他现在已经半地脉化。月食之夜,他们将用他作为容器,让‘07’暂时附身,然后尝试控制。”
林见风想起杨明轩皮肤下那些蓝色纹路,想起他眼中异样的光芒。
“他知道吗?”
“知道一部分,但不知道全部。”陈守义说,“他知道自己要被用作仪式的媒介,但不知道会被作为容器。杨不疑骗他说,仪式结束后他就能获得自由,地脉石会被取出。但真相是...仪式如果成功,他的意识会被‘07’吞噬,身体会成为永久的容器。”
林见风感到一阵寒意。杨不疑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牺牲,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陈守义卷起地图:“月食之夜前夜,也就是六天后晚上,我们三人——你、我、钱小雅——在这里汇合。用血毁掉真图,解除血契。然后立即前往纺织厂,救出杨明轩,取出他体内的地脉石。没有血契支撑,没有容器,赵世诚他们的仪式就无法进行。”
“然后呢?地脉实体怎么办?七个节点的问题怎么办?”
“我父亲留下了一本笔记,记载了真正的净化方法。”陈守义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不需要控制,不需要牺牲。但需要七家后人真正齐心协力,各自修复自己家族负责的节点。这需要时间,但至少是安全的。”
林见风接过笔记,翻了几页。确实是古老的净化阵法,原理与祖父教导的风水术一脉相承,但更加完整系统。
“你为什么相信我?”他合上笔记,直视陈守义的眼睛,“我们认识不过几天,而且一开始你还想用我作为祭品。”
陈守义苦笑:“因为我没有选择。赵世诚和杨不疑已经疯了,他们为了控制地脉之力,什么都做得出来。我父亲和叔叔已经死了,我不想成为下一个。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我见过你祖父。不是在我小时候,是在梦里。自从我开始学习骨脉术,就经常梦见他。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的孙子来找我,让我一定要帮他。他说,你是唯一的希望。”
林见风心中一震。祖父的托梦?
“他在梦里还说了什么?”
“他说...”陈守义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忆,“‘地脉之眼,非人可窥。石棺之秘,非人可知。七家之罪,非血难偿。唯我孙儿,可断此环。’”
可断此环。
林见风想起父亲笔记里那句话:“七个点,七个锚。不是封印,是喂养。我们都被骗了。”
也许祖父早就看到了这一切,早就预见到七家人的堕落,所以才留下后手——量天尺、摄脉镜、断脉石,还有...对他的教导。
“好。”林见风最终说,“我加入。但有两个条件:第一,钱小雅必须亲自来见我,我要确认她的立场;第二,我们必须有备用计划。赵世诚他们经营了几十年,不可能没有防备。”
陈守义点头:“钱小雅明天会联系你。至于备用计划...我确实有一个,但风险很大。”
“说。”
“如果毁掉血契失败,或者我们被提前发现,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陈守义深吸一口气,“提前激活地脉暴走。”
“什么?”
“七个节点中,有一个是‘总闸’——翡翠山庄。”陈守义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如果在那里强行破坏节点,会引发地脉连锁反应,所有节点会同时暴走。那样虽然危险,但赵世诚他们的控制计划会彻底失败。代价是...翡翠山庄及周边三公里内,可能会被地脉吞噬。”
林见风摇头:“那会害死无数无辜的人。不能这么做。”
“我知道。”陈守义苦笑,“所以这是最后的选择,万不得已时才能用。而且,要这么做,需要钥匙——翡翠山庄地下室有个安全门,只有七家后人同时到场才能打开。”
又是钥匙。林见风感到一阵疲惫。每个人都说他是钥匙,每个人都需要他打开什么东西。
“时间不早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十一点二十,“你先走,我留下来再看看。”
陈守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离开。临出门前,他回头说:“林师傅,小心。这座城市的地下,有比地脉更黑暗的东西——人心。”
门关上,客厅里只剩下林见风和两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到地下室入口。铁门紧闭,但他能感觉到门后传来的微弱波动——那是量天尺运转的韵律,像是心跳,稳定而有力。
还有六年,量天尺能维持三十年。如果陈守义的计划成功,他们有时间慢慢修复节点。如果失败...
林见风拿出摄脉镜,对着地下室入口拍了一张照片。相机发出轻微的“咔嚓”声,胶卷转动。他没有立即查看,等洗出来才能知道拍到了什么。
他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不是从地下室传来,而是从...天花板?
抬头,那些飘荡的符纸中,有一张上面慢慢浮现出字迹。不是墨水写的,而是像是纸张本身在变化,浮现出暗红色的文字:
“勿信陈,勿信杨,勿信任何人。真相在你手中,不在别人口中。第七夜,第七室,第七页。父字。”
字迹持续了约十秒,然后慢慢消失,符纸恢复原状。
林见风僵在原地。
父亲?这是父亲留下的信息?什么时候留下的?怎么留下的?
他想起父亲笔记本里的那些话,想起父亲可能被困在地脉中的灵魂。如果父亲的意识还能传递信息,那说明他没有完全消失,至少还有一部分存在于某个地方。
“第七夜,第七室,第七页...”
今天是农历九月二十三,七天后是九月三十,月食之夜。那不是第七夜,是第七天。
第七室,是44号地下室的第七间,也就是祭坛所在的石室。
第七页...父亲的笔记本,他只看了一部分。第七页是什么?
林见风立即翻开笔记本,找到第七页。那一页记录的不是文字,而是一个复杂的星图,标注着七个位置。但和之前看到的七星图不同,这张图上的七个点,位置更加精确,而且每个点旁边都有一行小字:
“林-量天尺已镇;陈-骨珠未净;杨-地脉石寄生;赵-血契未断;钱-真图尚存;孙-遗骨封存;李-魂印未消。”
每个家族的状态都被标注出来。
最下方还有一行字:“七物归位,七魂归天,七罪可赎。若有一缺,万事皆休。”
七物?林见风立即明白了:量天尺、骨珠、地脉石、血契、真图、遗骨、魂印。这七样东西,分别由七家保管,是控制地脉的关键。
陈守义刚才说,毁掉真图就能解除血契。但根据父亲的记录,需要七样东西全部“归位”——也就是全部处于正确状态——才能真正净化地脉。
陈守义隐瞒了这一点。
或者说,陈守义也不知道这一点?
林见风感到脑子很乱。每个人都说一部分真相,每个人都隐瞒另一部分。他该相信谁?
也许父亲是对的:勿信任何人,真相在自己手中。
他将笔记本收好,吹灭蜡烛,离开44号。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林见风走向地铁站,末班车还有二十分钟。
地铁站里比白天更加空旷,几个晚归的上班族坐在长椅上打盹。林见风买了票,走下楼梯。站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列车进站,车门打开。林见风走进车厢,找了个位置坐下。车厢里有股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铁轨的机油味。
列车启动,驶入隧道。黑暗的窗外,偶尔有信号灯闪过。
就在列车经过某个弯道时,林见风突然看到隧道墙壁上,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人影。
不是倒影,是直接出现在墙壁上的人影,像是投射上去的,但光源不明。那些人影在奔跑,在挣扎,在...坠落。
最清晰的一个,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工装,手中拿着一本笔记本,正在回头看。他的脸,林见风认识——是杨不疑,但年轻很多,约莫四十岁。
人影的嘴在动,像是在喊什么。林见风努力辨认口型:
“...快...跑...”
然后人影被拖入墙壁深处,消失了。
列车驶出隧道,墙壁上的人影也消失了。但林见风的心跳还在加速。
他刚才看到的,是地脉记忆中的画面?杨不疑年轻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隧道里奔跑?被什么拖走了?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林先生,我是钱小雅。明天下午三点,城东购物中心星巴克见。请独自前来,我会穿红色外套。另:小心隧道里的影子,它们会读心。钱”
林见风盯着手机屏幕。钱小雅怎么知道他在隧道里看到了影子?巧合?还是监视?
还有,她约在购物中心——那是地图上七个节点之一,九龙集团开发的物业。
是陷阱,还是诚意?
列车到站,林见风下车。走出地铁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深邃的隧道口。那里,似乎有微弱的红光一闪而过,像是一只眼睛眨了眨。
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林见风没有睡意,他将所有线索摊在桌上:父亲笔记本、摄脉镜、断脉石、压脉钱、陈守义给的地脉真图复印件、赵世诚给的仪式方案...
还有一个东西——从银行保险箱拿出的那枚黑色玉佩,断脉石。父亲说它能切断地脉连接,必要时刻用来自保。
林见风将玉佩握在手中,冰凉的感觉让他清醒。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枚玉佩真的能切断地脉连接,那他是不是可以用它来救杨明轩?取出地脉石需要切断地脉石与地脉的联系,否则强行取出会要了杨明轩的命。
也许这就是父亲留下它的真正用意。
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只有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林见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画面:石棺的呼吸、隧道里的人影、符纸上的字迹、陈守义疲惫的脸、杨明轩皮肤下的蓝光...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里,周围有七扇门。每扇门前站着一个人:陈守义、杨不疑、赵世诚、钱小雅(虽然没见过,但梦中知道是她)、还有三个模糊的人影——孙家和李家的后人,以及第七个...是他自己。
七个人同时伸手,推开各自面前的门。
门后不是房间,而是七个不同的景象:青云路的祭坛、纺织厂的染缸池、翡翠山庄的人工湖、购物中心的自动扶梯、地标大厦的地下室、物流园区的仓库、湿地公园的湖心...
每个景象中,都有一具石棺。但七具石棺的棺盖都在缓缓打开。
里面是空的。
但七具空棺同时发出声音,汇聚成一句话:
“我们都在等你。”
林见风惊醒,浑身冷汗。窗外天已微亮,凌晨五点十分。
他坐起身,感到胸口发闷。拿起手机,有一条未读信息,凌晨三点发来的,又是那个陌生号码:
“第七个是你。别忘了。”
没有署名,但林见风知道是谁——父亲,或者说,父亲的残留意识。
第七个是什么?七家人中的第七家?七个节点中的第七个?还是...七种结局中的第七种?
他想起量天尺白色宝石预知的七个画面,第七个是一片绝对的黑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也许那就是最终的真相。
林见风起床洗漱,看着镜中的自己。三十五岁,已经有了白发,眼中有血丝。二十年前,父亲也是这个年纪走进地下室,再没出来。
他不会重蹈覆辙。
今天要做的事很多:去见钱小雅、洗出摄脉镜拍的照片、调查隧道里的人影、还有...为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做准备。
工具包里,他多放了一样东西——那把从祖父箱底拿出的、从未使用过的铜钱剑。剑身由一百零八枚古钱币用红绳编成,每枚钱币都刻着不同的符文。祖父说过,这是林家最后的底牌,只能用一次,用完即毁。
上午九点,小周打来电话,声音紧张:“师傅,昨晚翡翠山庄又出事了。不是死人,是...闹鬼。七户人家同时报警,说凌晨两点看到自家墙上有影子在移动。警察调取监控,拍到了一些东西——”
小周发来一段视频。林见风点开,是某个住户家的客厅监控。凌晨两点零七分,墙上慢慢浮现出人影,不是一个,是七个,手拉手站成一排。人影没有五官,但轮廓清晰,其中两个穿着民国长衫。
人影在墙上站了约一分钟,然后其中一个突然转头,看向监控摄像头。虽然没有人脸,但林见风能感觉到,它在“看”。
然后七个人影同时伸出手,指向同一个方向——东南方。
视频结束。
“警方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七户人家分布在小区不同位置,不可能同时被恶作剧。”小周说,“还有,他们指的方向,我查了,正对着...九龙大厦。”
林见风感到头皮发麻。地脉的影响正在加速扩散,从地下到地上,从废弃建筑到居民区。而且,它似乎在传递信息——指向九龙大厦,指向赵世诚他们的总部。
“师傅,我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小周压低声音,“我今天早上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让我离你远点,不然会有危险。我说我要报警,对方说...‘警察管不了地底下的事’。”
“你暂时别跟我联系了。”林见风立即说,“去李道长那里住几天,等我处理完这件事。”
“可是师傅——”
“听话。”林见风语气坚决,“这是为你好。如果我一周后没联系你,就把所有资料公开,包括我发给你的那些文件。”
小周沉默了几秒,最后说:“师傅,你一定要小心。”
挂断电话,林见风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小周是无辜的,不该被卷进来。还有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无辜者...
下午两点四十,林见风来到城东购物中心。
这里是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周末下午人山人海。星巴克在商场三楼,落地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中庭,孩子们在玩耍,情侣在逛街,一派人间烟火气。
林见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两点五十五分,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年轻女子走进来,约莫二十七八岁,短发,气质干练。她环顾四周,看到林见风,径直走来。
“林先生?我是钱小雅。”
两人握手。钱小雅的手很凉,但有力。她坐下,点了一杯拿铁,然后直入主题:
“陈守义跟我说了计划。我同意合作,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事成之后,我要七家所有的地脉资料,公开给真正的学术机构研究,而不是被少数人垄断。”钱小雅的眼神锐利,“我父亲一辈子研究地脉,但他到死都没看到完整资料,因为赵世诚他们一直控制着关键信息。我不想重蹈覆辙。”
“可以。”林见风点头,“但我要先确认一件事——你父亲的死,是自然死亡吗?”
钱小雅的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根据我查到的资料,七家上一代人中,除了我祖父早逝、陈守义的父亲困在44号、孙李两家失踪,剩下的三位——你父亲、杨不疑、赵世诚的父亲——都还在世或最近去世。但死因都有疑点。”
钱小雅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说:“我父亲是溺亡的,在自家的浴缸里。警方说是意外,但我知道不是。他水性很好,而且...浴缸里只有浅浅的一层水,根本不可能淹死人。还有,他死前三天,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串骨珠——陈家的骨珠。”
林见风心中一紧。陈守义说陈家的骨珠在他手里,但钱小雅说钱老爷子收到了陈家的骨珠?
“骨珠现在在哪里?”
“不见了。”钱小雅说,“葬礼后就不见了。我问过陈守义,他说不知道。但我不相信。”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信任。
“还有一个问题。”林见风说,“你为什么相信我?我们素未谋面。”
钱小雅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到林见风面前。那是一张老照片,上面是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笑容灿烂。林见风认出其中一个是年轻的父亲,另一个...
“这是你父亲和我父亲,二十五年前。”钱小雅说,“他们是至交好友,曾经发誓要一起揭开地脉的真相,改变七家的宿命。但他们后来分道扬镳了,因为理念不同——你父亲想彻底净化,我父亲想控制利用。但在我父亲死前,他给我留了一封信,说如果他出事,让我去找林正英的儿子,说你一定会帮我。”
林见风看着照片上父亲年轻的笑脸,感到一阵心酸。父亲有过朋友,有过理想,但最终孤独地走进了那个地下室。
“好,我信你。”他说,“但我们要有备选方案。如果陈守义骗我们,或者赵世诚他们早有准备,我们怎么办?”
钱小雅从包里取出一张门禁卡:“这是翡翠山庄最高权限的门禁卡,我父亲留下的。如果计划失败,我们可以去那里,打开地下室的安全门。但就像陈守义说的,那是最后的选择。”
林见风接过门禁卡,金属质地,刻着“翡翠山庄-07”的字样。
07,又是这个数字。
“还有这个。”钱小雅又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七枚铜钱,每枚铜钱上都刻着一个字,连起来是:“破、妄、见、真、镇、邪、安”。
“钱家祖传的‘七真钱’,布阵可以制造一个临时的纯净空间,隔绝地脉影响。关键时刻,也许能救我们一命。”
林见风收下铜钱。至此,他手中已经有了林家的断脉石和摄脉镜、陈守义承诺的地脉真图(还没拿到)、钱家的七真钱。再加上可能的孙家遗骨和李家魂印...
等等。
父亲笔记里说,需要七样东西全部归位。但如果孙李两家已经失踪或死亡,他们的遗物在哪里?
也许这才是关键。
“你知道孙家和李家的后人,或者他们的遗物在哪里吗?”林见风问。
钱小雅摇头:“二十年前他们就失踪了,所有痕迹都被抹去。但我父亲怀疑,他们没有死,而是被...囚禁了。被赵世诚他们囚禁,作为控制地脉的人质。”
林见风想起赵世诚威胁要用父亲遗骨替代他的话。如果孙李两家后人真的被囚禁,那他们就是赵世诚的备用钥匙。
“我们需要找到他们。”
“几乎不可能。”钱小雅苦笑,“赵世诚掌控的资源远超我们想象。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地脉本身帮我们。”钱小雅压低声音,“地脉有记忆,如果孙李两家真的被囚禁在某个节点附近,那里地脉一定会有异常。我们可以用摄脉镜拍摄七个节点,看哪里异常最严重。”
林见风点头。这倒是可行。他手中有摄脉镜,还有最后一卷胶卷,可以拍三十六张。分给七个节点,每个节点拍五张,应该能看出问题。
两人又商量了具体细节,约定五天后在44号汇合。临走前,钱小雅突然说:
“林先生,还有一件事。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父亲。他说了一句话,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什么话?”
“‘第七个夜晚,第七个选择,第七个代价。林家的孩子,记住,有些路一旦走上,就不能回头。’”
又是第七。林见风点头:“我记住了。”
离开购物中心时,已是傍晚。林见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照相馆——那种还能洗胶卷的老式照相馆。他要把昨晚拍的几张照片洗出来。
老师傅接过胶卷,看了一眼相机:“徕卡M3,好东西。不过这胶卷...有点特殊啊。”
“能洗吗?”
“能,但需要特殊药水,得加钱。而且...”老师傅透过灯光看了看胶卷,“这上面好像不止一层影像?像是双重曝光,但又不太一样。”
“请务必小心,这卷胶卷很重要。”
“明天来取。”
离开照相馆,林见风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晚高峰开始了,车流拥堵,鸣笛声此起彼伏。他站在天桥上,看着下方如织的车流,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大声告诉所有人,快离开这座城市,地下有危险。
但他知道,没人会信。即使信了,又能逃到哪里去?地脉遍布大地,也许这座城市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
手机响起,是陈守义:“林师傅,真图我已经拿到,但出了点问题。上面...多了一些东西。你最好现在来看看。”
“在哪里?”
“老地方,44号。我等你。”
林见风看着手机,又看向繁华的街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没人知道,一场决定城市命运的暗战,正在夜色中悄然展开。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地铁站。
夜还很长,而真相,还在深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