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林婉婉指尖发麻。她盯着沈知衍手机里传来的“怀孕六周”四个字,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凉到脚。
记忆里那阵撕心裂肺的小腹坠痛,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车祸后总觉得身体里空了一块,为什么看到别人家的婴儿会莫名心慌——原来那里曾有过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她毫无察觉时来了,又在那场血腥的车祸里,永远地离开了。
“婉婉,你别听助理胡说,他可能看错了……”沈知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想碰她,却被她猛地躲开。
他的指尖僵在半空,眼里的慌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
母亲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婉婉,眼泪掉得更凶了:“孩子……我的外孙……”
父亲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地看着沈知衍,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究没说出一句指责的话——他想起信里写的“是我们太固执”,此刻所有的怨气都变成了无力的悔恨。
林婉婉推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沈知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子:“体检报告……是真的吗?”
沈知衍的喉结滚动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是。”
“你早就知道?”
“是。”他的声音低哑得像破了的风箱,眼眶红得吓人,“你出事前三天,我在你抽屉里看到的。我本来想等你生日那天,假装不知道,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林婉婉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有了孩子,知道她想给他惊喜,却看着她拿着被篡改的设计稿冲进雨里,看着她开着被动过手脚的车离开,什么都没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的绝望,“为什么在我拿着化验单想跟你分享的时候,要和白薇站在一起?为什么要拿着出国申请?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抛弃我们母子?!”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沈知衍的心脏。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是的!我和白薇只是谈工作!出国申请是顾言伪造的,放在我桌上故意让你看到的!婉婉,你信我!”
“我怎么信你?”林婉婉甩开他的手,眼泪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猛地一颤,“孩子没了的时候,你在哪?在医院走廊里被保安拦着?还是在跟顾言打架?沈知衍,你知不知道我在手术台上有多疼?知不知道医生告诉我以后可能再也怀不了孩子的时候,我有多绝望?”
这些话她明明不记得,却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或许在那些昏迷的日夜里,潜意识早已替她记下了所有的痛苦。
沈知衍踉跄着后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额角的纱布又渗出了血,滴在衬衫上,像一朵朵绽开的绝望之花。
“对不起……”他咳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婉婉,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再也说不出别的。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解释,没能拦住她的手,没能保住孩子的愧疚,像无数根针,扎得他体无完肤。
手机在这时又响了,是苏晴发来的短信,附带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份泛黄的手术同意书,签名处是沈知衍的名字,日期正是车祸当天,而同意事项那一栏,赫然写着“终止妊娠”。
【婉婉,看到了吗?他不仅知道你怀孕了,还在你昏迷的时候,签了终止妊娠的同意书。这就是你信的人。】
林婉婉的呼吸骤然停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她抢过沈知衍的手机,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终止妊娠?是他签的字?
“这是什么?”她把手机举到沈知衍面前,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沈知衍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第一次见到这张同意书。他猛地摇头,嘴唇哆嗦着:“不是我签的!这是伪造的!婉婉,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
“不是你签的是谁签的?”林婉婉打断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除了你,谁还有资格签这个字?!”
医生说过,她昏迷时意识不清,必须由直系亲属或配偶签字。她的父母远在外地,唯一有资格签字的,只有沈知衍。
沈知衍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他踉跄着后退,后背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正是那枚从顾言身上搜到的、沾着血迹的栀子花项链。
“吊坠里的芯片!”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疯狂的希冀,“里面有录音!顾言肯定录了什么!说不定能证明……”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林婉婉冰冷的眼神打断了。她看着那枚项链,忽然觉得无比讽刺。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孩子没了是事实,同意书上的签名像烙印,刻在了她心上。
“我累了。”她转过身,对父母说,“我们回家吧。”
父母担忧地看着她,又看看沈知衍,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扶着她往小区外走。
沈知衍想追上去,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疲惫:“让她静一静吧。知衍,欠她的,你慢慢还。”
沈知衍看着林婉婉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单元楼拐角,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咳在地上,染红了一片。
他知道,有些债,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林婉婉跟着父母回到那间充满生活气息的老房子,墙上挂着她从小到大的照片,书桌上还放着她高中时写的日记。这里的一切都透着“家”的温暖,却暖不了她冰封的心。
母亲给她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说:“婉婉,知衍那孩子……其实不坏。他这三年在医院守着你,我们都看在眼里……”
“妈。”林婉婉打断她,声音很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父母叹了口气,退出了房间。
林婉婉坐在书桌前,翻开那本泛黄的日记。最新的一页停留在三年前,字迹娟秀,带着少女的雀跃:
“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有六周了。沈知衍那个笨蛋,还在为项目忙得团团转,等他忙完了,给他一个大惊喜!对了,他昨天偷偷在我包里塞了张便签,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笨蛋,我最想要的礼物,不就是你和宝宝吗?”
日记的最后画着两个小人,手牵着手,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爱心。
林婉婉的眼泪砸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墨迹。原来她曾经那么幸福,幸福到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毁了她的孩子,毁了她的记忆,也毁了她对沈知衍所有的信任。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在医院走廊拍的,沈知衍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腿上盖着毯子,而推轮椅的人,是白薇。
发件人没有署名,但林婉婉一眼就认出,这是苏晴的手笔。
照片的背景里,护士站的电子日历显示着日期——正是她终止妊娠的第二天。
沈知衍为什么会住院?为什么是白薇在照顾他?
林婉婉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型——难道车祸那天,沈知衍也出事了?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受伤,才没能保住他们的孩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沈知衍此刻正坐在车里,手里拿着法医发来的鉴定报告。报告上说,那枚带血的项链吊坠里,除了顾言的录音芯片,还检测到了另一种DNA,和林婉婉的DNA高度吻合,却又带着细微的差异——那是胎儿的DNA。
芯片里的录音也恢复了,只有短短一句话,是顾言疯狂的笑声:“沈知衍,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偏不让你如愿!”
沈知衍攥着鉴定报告,指节泛白。他终于知道苏晴为什么要伪造同意书——她想让林婉婉以为,是他亲手放弃了孩子。
他发动车子,往林婉婉父母家的方向开。他必须告诉她真相,必须让她知道,他为了保住孩子,曾和医生吵了三天三夜,甚至在阻止顾言再次伤害她时被车撞断了腿,错过了签同意书的最佳时机。
可他不知道的是,林婉婉看着那张沈知衍坐轮椅的照片,心里已经升起了新的疑团。
白薇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沈知衍的腿是怎么断的?和她的孩子有关吗?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房子的灯光昏黄,照在林婉婉苍白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迷茫和挣扎。
她拿起手机,给那个陌生号码回了一条短信:
【我想见你,带上所有你知道的真相。】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林婉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忽然觉得这场横跨了三年的骗局,远没有结束。
而她不知道的是,沈知衍的车刚开到小区门口,就被一辆突然冲出来的货车撞了。剧烈的撞击声中,他口袋里的鉴定报告飞了出来,被风吹散,其中一页飘到了二楼的窗台上,正好落在林婉婉的手边。
那一页上,赫然写着:“胎儿DNA与沈知衍匹配,确认亲子关系。另检测到微量麻醉剂成分,推测孕妇车祸前曾被注射药物。”
麻醉剂?
林婉婉的心脏骤然收紧,指尖颤抖着捡起那张纸。
是谁给她注射的麻醉剂?是顾言?是苏晴?还是……她从未怀疑过的人?
夜色越来越浓,掩盖了车窗外的撞击和呼救,也掩盖了林婉婉眼底那越来越深的恐惧。
这场关于爱与欺骗的迷局,似乎才刚刚揭开最残酷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