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井边的土,被我跪得陷下去两个坑,
我没再哭了。
眼泪在献祭我女儿的那天就流干了。在枯井旁边守了月儿一年之后,我站了起来。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去看过那口井,
反而是径直回家,从门后拿了扫帚和抹布。
村里的人起得早,看见我拿着家伙事儿往外走,都跟见了鬼一样,远远地躲开。
他们的眼神像一把把锥子,扎在我身上,想看穿我,又怕我突然发疯。
没理他们,我一路走到了村东头的山神庙。
庙门前的石阶上落满了枯叶,香炉里全是烧尽的灰烬,
那尊泥塑的山神像,脸上挂着一道裂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就从山下开始开始扫,
一阶一阶,扫得干干净净。
香炉里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被我亲手掏了出来,炉壁也擦得锃亮。
我甚至跪在地上,用抹布一点点擦去神像脚边的污渍。
我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已经这么干了一辈子。
有人在远处探头探脑地看。
是张屠户家的婆娘。
月儿被拖走那天,就是她,死死地按住了我。
我没抬头,只是更用力地擦着地,指关节磨得生疼,血丝顺着冰凉的石板渗开。
后来,我天天都来。
扫地,擦灰,给山神换上我从山上采来的野花。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从最开始的警惕和恐惧,慢慢变成了疑惑。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李家嫂子端着一盆要浆洗的衣服,故意从庙门口过,
脚下一滑,“哎哟”一声,盆里的水泼了我一身。
她慌忙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啊翠莲,我不是故意的。”
嘴上说着对不住,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点愤怒或者怨恨。
我浑身湿透,水顺着头发往下滴,狼狈得像只落水狗。
可让她意外的是,我慢慢站起来,冲她笑了笑。
“没事儿,嫂子。
山神爷看着呢,你也不是有心的。”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
李家嫂子的脸僵住了。
她大概是没想过我会是这个反应。
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讪讪地捡起盆跑了。
这事儿像长了脚,一下传遍了全村。
他们开始换着法子试探我。
今天有人在我打扫时,
故意大声说谁家的孩子病了,可怜见的。
明天有人在我面前,叹着气说,要是你家丫头还在就好了。
她们像一群苍蝇,嗡嗡地围着我,想把我逼疯。
我呢,只是听着。
然后,我会从怀里掏出一个我用草编的小玩意儿,递过去。
“拿去给你家孩子挂着吧,我求过山神爷了,能保平安。”
“这是月儿的命,是她该有的劫数,也是我们村的福分。
我不怨,真的,我只求山神爷保佑大家伙儿都好好的。”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口像是被人用钝刀子来回地割。
可我的脸上,必须挂着最虔诚最认命的笑。
他们看我的眼神,终于从疑惑变成了怜悯。
“唉,这翠莲,怕是想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