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钟馗的“天雷叫醒服务”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
破锣似的歌声,夹杂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在空旷的学校响起!声音之大,震得宿舍楼破旧的窗框都在嗡嗡颤抖,灰尘簌簌落下。
“我——操——!”
玄字三号房里,王大伟被窗外那阵洗脑的“夺命魔音”吵的暴走,从硬板床上弹了起来!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昨天那碗“阴阳二气汤”的余威还在肆虐,五脏六腑像是被一群黄巾力士用狼牙棒蹂躏过,火烧火燎地抽痛。
他此刻脑袋更像被塞进了一个正在施工的搅拌机里,嗡嗡作响,胀痛欲裂。
那跑调的《感恩的心》还在锲而不舍地轰炸,一遍又一遍,如同催命魔咒。
“感个屁的恩!”王大伟捂着快要炸开的太阳穴,痛苦地蜷缩起来,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
但那穿透力极强的魔音还是顽强地钻了进来。
“大清早的号丧啊!还让不让人活了!”王大伟感觉自己离精神崩溃只差一步。
他忽然记起,昨天郑长仁走之前交代过,今天早八是新生入学大会,于是极不情愿地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宿舍里另外三个床位还空着,看来剩下那几个倒霉蛋多半是溜号了。
王大伟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挪到走廊尽头的“水房”。
水龙头锈得厉害,拧出的水带着浑浊的铁锈色和一股子土腥味。
王大伟胡乱捧起水往脸上泼。
冰凉刺骨的水激得他一哆嗦,稍微驱散了一点脑子里的昏沉,但镜子里那张脸依旧憔悴得像被吸干了阳气,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王大伟草草收拾了一下,一步三晃地朝昨天那个破旧粮仓——也就是“大礼堂”走去。
配合着周围这“废弃乡镇府”的环境,王大伟越发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大型专业化的诈骗团伙窝点。
不知道等会李建国会不会说“今天睡地板,明天当老板”?
快到礼堂门口时,王大伟眼角余光瞥见墙角有个身影在晃动。
他歪过头瞥眼看去。
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藏蓝色中山装,戴着一顶软塌塌的蓝色干部帽。
他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一把秃了毛的破扫帚,慢吞吞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那动作,与其说是在扫地,不如说像是在画符。
老头一边机械地挥动着扫帚,一边侧着脸,那双藏在老花镜片后面的小眼睛,正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大伟!
那眼神极其复杂!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还有一丝……猥琐?
像是老光棍在打量一本光屁股美女的挂历,又像是古董贩子发现了一件蒙尘的宝贝,眼神拉丝。
王大伟被他看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顺着头顶,慢慢向中后偏下部位游走。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臀部,脚下的步子跟着加快,埋头躲开了怪老头的注视。
那老头见他加速,扫帚挥得更起劲了,甚至还歪了歪头,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笑容,露出几颗参差不齐的黄牙,对着王大伟的方向,隐蔽又刻意地挤了挤眼!
一个飞眼!
王大伟脚下一个趔趄,他头皮瞬间炸开!
这他妈什么情况?!这破学校从保安到宿管再到这扫地的老头,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不对,就连“郑长仁”也不正常!
他不敢再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礼堂那扇巨大且布满铁锈的破门前。
那老头无声的飞眼和猥琐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脑子里,比那跑调的“感恩的心”还让他心里犯堵。
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王大伟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大礼堂那扇沉重破败的木门。
“吱呀……嘎啦啦……”
门轴转动,门内的景象,让王大伟瞬间石化,嘴巴张大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
外面看,这明明就是个直径不过十几米、破败不堪的老旧粮仓!可门里面……却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巨大空间!
穹顶高得望不到顶,仿佛直通深邃的天穹,无数祥云、流霞在顶上飘游,不时有几只彩凤、鸾鸟和仙鹤飞过,伴着声声啼鸣,划过穹顶天际。
烟霞云霭、瑞鸟鸣禽,构成了一幅浩瀚神秘的九天仙境图。
脚下是光滑如镜、温润如玉的黑色石质地面,倒映着头顶的霞光,仿佛行走在宇宙之间。
整个礼堂像是突破了空间的局限,向着浩瀚无垠的天地延伸出去。
这巨大的幻境空间里,已经有不少人提前聚集起来。
粗粗看去,至少有小一百号人!
靠近门口的区域,稀稀拉拉坐着二十来个和王大伟一样满脸懵懂、东张西望学生。看模样就知道,都是今年来的新瓜蛋子。
他们后面几排,则坐着几十个穿着统一制式、但新旧程度不同、颜色也略有差异的“改良汉服”的学生,应该就是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了。
这些老生们明显淡定了许多,有的在闭目养神,有的在小声交谈,有的甚至拿着手机刷视频看小说——脸上都是一副“新人没见过世面”的淡然。
最前方,是一个略高出地面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张长条会议桌。
桌子后面,坐着十来个人,个个气度不凡,穿着打扮也五花八门,但都透着一股子非主流的仙气。
正中央坐着的,自然是穿着那件半旧中山装、正襟危坐、努力摆出威严姿态的李建国校长。
他旁边,坐着几个王大伟昨天见过或没见过的“重量级人物”:
宿管孟婆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依旧美艳不可方物,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支碧玉钗,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与周围的仙境相得益彰。
保安队长王灵官换了一身金盔金甲,抱着他那根黑沉沉的短棍,坐得如同标枪般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全场,被他目光扫到的新生无不噤若寒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古代书生袍、头戴方巾、手里还拿着个巨大毛笔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王大伟听几个老生议论,这是图书馆主任魁星。
魁星身边,坐着一个豹头环眼、络腮胡子的大汉。
他的身高和王灵官不相上下,也在两米开外,身上穿着件敞怀的赭红色官袍、腰间挂着一串铜钱、脚蹬一双黑色的白底朝靴。
他正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咚咚的闷响。
听后面的人介绍,这就是纪律主任——鬼王钟馗!
食堂的富贵师傅也赫然在座,他换下了那身油污围裙,穿了件勉强算干净的藏蓝色对襟褂子,圆脸依然是一副和善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配上他那锃亮的光头,怎么看都像刚放下屠刀的屠夫。
还有几个王大伟不认识的人:
两个头戴方巾,身穿鹤氅的道士正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身后背着一柄宝剑,另一个则是手拿一柄拂尘。
一个头戴进贤冠、身穿朝服的人,正拿着一个小本拼命写着什么。
在一众教师团成员中,有两个人最让王大伟注意,一个身穿麻衣素袍的老头,从王大伟刚进门就看见他在睡觉,似乎这嘈杂的环境对他全无影响。
另一个是一个异常高挑瘦削的身影,坐在教师团最靠边,一身黑衣黑袍把自己过得严严实实,脑袋上戴着一顶东坡冠,垂下一块黑纱遮住了脸。
这……这都什么造型啊?是真的神仙?还是行为艺术COSPLAY?
王大伟感觉自己的CPU正在冒烟,他赶紧找了个角落的空位,缩着脖子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盼着赶紧开完会,早点回宿舍睡觉!
眼看着学生全都到齐,礼堂里响起了一阵悠远的钟鸣。
“咳!咳!”李建国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个缠着胶布的扩音喇叭,拍了拍,发出噗噗的杂音。
“同学们!安静!安静!”他的声音通过那破喇叭传出来,带着严重的失真和电流噪音,效果感人。
“首先,我代表华夏民俗科学职业学院全体教职员工,热烈欢迎新一届的二十五位同学,加入我们这个……温馨和谐、积极向上的修仙大家庭!”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掌声,主要是老生和几个老师拍的。
新生们则多半是一脸茫然。
“我们学校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师资力量强大……”李建国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从上古洪荒说到封神大战,从天庭改革说到人间疾苦,从修仙的必要性说到包分配的优越性……语调平稳,毫无波澜,如同老和尚念经,又像催眠师的低语。
他手里那份发言稿,厚的如同英汉词典,半天不见翻页。
王大伟坐在硬邦邦的石凳上,屁股硌得生疼。
昨天的折腾加上早上还未散尽的起床气,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李建国那毫无营养的官腔套话,像无数只嗡嗡叫的苍蝇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地“鸡奔碎米”。
“……所以,修仙之道,贵在坚持!要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守得住本心……”李建国的声音越来越飘忽,越来越远……
就在王大伟的脑袋彻底耷拉到胸口,嘴角流出一长条口水的时候。
“啪嚓!”
一道刺眼夺目的蓝白色电蛇,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大礼堂内柔和的光线,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王大伟,挨雷劈了!
电光精准无比地劈在王大伟头顶上方不足半米处的虚空!
狂暴的电流瞬间炸裂开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臭氧味!
“嗷——!”
王大伟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
整个人像是装了电磁弹射,瞬间从石凳上弹起三尺高!又重重摔落在地!
他全身的毛发被电流刺激得根根倒竖,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一张脸吓得惨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
王大伟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
过了好几秒,他才颤巍巍地抬起头。
只见纪律主任钟馗,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还保持着向前虚劈的姿势。
钟馗的掌心间缭绕着一缕缕细小的、尚未散尽的蓝白色电光。
他豹眼圆睁,络腮胡子根根戟张,如同庙里的怒目金刚,声如洪钟,震得整个礼堂嗡嗡作响:
“开学典礼!严肃场合!岂容你这厮酣睡?!再有下次——”他那只还冒着电火花的手掌猛地一握,一团蓝紫色的电球噼啪爆响,“——掌心雷伺候!让你睡个够!”
钟馗凶狠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在台下所有新生脸上刮过。
被他扫到的学生,无不噤若寒蝉,挺直腰板,睡意全无。
王大伟连滚带爬地坐回石凳上,双手死死抓住石凳边缘,指甲都快掐进石头里了。
这他妈是纪律主任?谁家纪律主任用天雷叫醒服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