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找镜子。”阿银忽然说。她蹲下身,尾巴扫过满地断发,那些发丝竟顺着她的尾尖聚成束,在半空拼出面破碎的铜镜。“画中鬼被困了八十年,执念是想再照一次镜子,看看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张砚之捏着镇魂符的手顿了顿。他看见画中女子的轮廓动了动,旗袍下摆渗出的黑气正缠向窗外——那里有个拍婚纱照的女孩,正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头纱。
“别用符。”阿银拉住他,忽然解下头上的发绳。她的长发垂落时,竟化作万千银丝,织成面光滑的镜子,映出画中女子清晰的模样:柳叶眉,杏核眼,鬓边别着朵绢花,正是二八年华的模样。
黑气在镜前慢慢消散,画中女子对着镜子笑了,旗袍上的盘扣一颗颗亮起,最后化作只银钗,轻轻落在阿银发间。“谢谢你呀,小狐狸。”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宣纸。
离开老宅时,天边已经泛粉。张砚之看着阿银发间的银钗,忽然从公文包里摸出个小盒子:“地府库房清出来的,说是民国时期的梳妆镜,你……”
话没说完,就被阿银塞过来的东西打断——是根红豆冰棒,包装袋上还沾着她的体温。“刚才在巷口买的,”她晃了晃尾巴,“比老冰棍甜。”
两人并肩走在晨光里,阿银的尾巴偶尔扫过张砚之的手背,像团会动的云。巷口卖早点的大爷探出头:“小情侣慢走啊,刚出炉的糖糕要不要?”
张砚之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阿银却笑眯眯地应着:“来两块!要带芝麻的!”她偷偷看他,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发间的银钗,嘴角抿出个浅浅的弧度。
远处的写字楼里,技术科的树精对着监控啧啧称奇:“张科的镇魂符都捏出汗了,居然没舍得用——你们说,他是不是怕伤着阿银织的镜子?”
监控屏幕上,阿银正把糖糕往张砚之嘴里塞,阳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耳朵,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会发亮的糖。
糖糕的芝麻粒还粘在张砚之袖口时,阿银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黄鼠狼精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污水处理厂的绿萝们正集体蔫头耷脑,叶片上爬着细细的黑线,树精举着洒水壶急得转圈:“银姐,它们说吸了太多‘不开心’,快撑不住了!”
“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凝结成的秽气。”张砚之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打转指向市中心的写字楼,“最近CBD投诉率暴涨,加班族的怨气快溢成河了。”
阿银踩着滑板冲在前面,九条尾巴在风里展开,像面雪白的帆。写字楼大厅里,自动门一开就涌出股灰蒙蒙的气,盆栽的叶子黄得发亮。她噌地跳上前台,尾巴尖敲了敲电脑:“借你们投影仪用用。”
幕布亮起时,加班的人们忽然愣住。屏幕上不是报表,是漫山遍野的萤火虫,是雪落在松针上的簌簌声,是山涧里的水叮咚唱着歌——那是阿银记忆里的山林。秽气在光影里慢慢淡了,有人揉了揉眼睛,发现桌角的绿萝抽出片新芽。
“这叫‘忆景术’,能暂时稀释负面情绪。”阿银转头,正撞见张砚之举着手机拍摄,镜头里她的耳朵尖还沾着片糖糕碎屑。他慌忙收起手机,耳尖红得像被夕阳烤过:“技术科要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