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向你们索命的恶鬼。
她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那张被傅承屿留下的、沾染了她血迹的空白支票，一起塞回到护工手里。
“给他。”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沙哑的、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护工被她浑身散发出的、如同厉鬼般的气场吓得浑身一哆嗦，拿着东西，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病房。
世界，再次归于黑暗与死寂。
但这一次，林烬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永夜，已经来临。
那么，黎明前的焚烧，也该开始了。
第四章：灰烬重燃
三年后。
海城盲人互助中心，三楼的阅览室里，弥漫着旧书页和淡淡的药膏气味。
林烬的指尖，再一次被盲文板上坚硬的凸点磨破了皮。十指连心，那细细密密的刺痛顺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直抵心脏。但她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也无。
和那场大火焚身、玻璃穿眼的剧痛相比，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这三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用疼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又在跟自己较劲？”一个温和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林烬没有抬头，只是凭借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了侧脸。她能“看”到，一个高大、干净的身影正倚在门框上，身上带着阳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是陈野。
他是这家互助中心的义工，也是一名陶艺师。更是将她从那片无声的、只有消毒水味道的永夜中，拉出来的第一束光。
“痛，才能记得清楚。”林烬的声带早已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她通过一个便携式的发声器，将自己在键盘上敲出的字，转换成略显机械的电子音。
陈野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拿起药膏，熟练地为她溃烂流血的指关节上药。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记得太清楚，会很累。”他叹了口气，“走吧，今天的陶泥到了，去捏点别的东西，别总捏着仇恨不放。”
陶艺，是陈野教给她的疗愈方式。
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触觉，成了林烬唯一的感知。她用一双被毁掉的眼睛，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而陶泥，湿润、柔软、富有生命力，是她最好的伙伴。
陶艺工作室内，林烬熟练地坐在拉坯机前。她的双手覆上那团冰凉的陶泥，随着机器的转动，泥土在她的指尖下，渐渐有了生命。
起初，她捏出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暴戾和扭曲。她捏碎过无数个不成形的人偶，仿佛要将记忆里的那对男女，在掌心下碾成齑粉。
而今天，她捏出的，依然是一个人形。
那个人形，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跪在地上，头颅深深地埋下，脊梁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折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濒死的扭曲。
陈野看着那个人形，眼神复杂。他知道，她心里的那场大火，从未熄灭过。
林烬面无表情地将那个人形从拉坯机上取下，毫不留恋地将它扔进了旁边高达一千三百度的窑炉里。
熊熊的火焰，瞬间将那脆弱的泥坯吞噬。
“烧不死的，才是凤凰。”她通过发声器，一字一顿地说道。
陈野沉默了。他知道，她在说那个泥人，更是在说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