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猩红,落在纯净的雪白之上,像一幅残酷而妖异的画。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落叶上,发出清晰的碎裂声。我的身体骤然僵住,所有的咳嗽被硬生生憋在喉咙里,呛得胸腔剧痛。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我猛地抬起头。
墓园小径的尽头,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深灰色的大衣,衬得他肩线冷硬。他手里,也捧着一大束盛放的白玫瑰。阳光有些吝啬地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正穿透深秋的薄寒,直直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冰冷的审视,钉在了我的身上。
顾承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深秋墓园的风呼啸着穿过冰冷的石碑,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悲鸣。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黏腻温热的触感,那几滴溅落在白玫瑰瓣上的猩红,在惨淡的阳光下,像雪地里绽开的毒花,刺眼得让人眩晕。
他停住了脚步,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小径上。手里那束同样洁白、同样象征着悼念的白玫瑰,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他脸上的惊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片刻的涟漪,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沉甸甸的阴霾覆盖。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锐利得如同冰锥,穿透冰冷的空气,死死地攫住我,攫住我怀中那束染了血的白玫瑰,再缓缓移向我捂着嘴、指缝间犹带血渍的手。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得喉咙生疼。
“苏晚?”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彻底冒犯和难以理解的冰冷,“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我放在沈屿白墓前的那束花,又落回我狼狈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关切,只有赤裸裸的审视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愠怒。仿佛我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我。喉头的腥甜再次翻涌,我强忍着咽下,挺直了因咳嗽而佝偻的背脊,迎上他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艰难、也极其惨淡的弧度。
“我?”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破旧的风箱,却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嘲弄,“我来看看……一个老朋友。”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他手中那束精心挑选、花瓣上还带着晶莹露珠的白玫瑰,它们在他怀里显得如此圣洁而郑重。
心底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又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有什么东西,在这彻骨的寒冷里,终于彻底熄灭了,连一丝青烟都没有留下。
顾承砚的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冷的川字。他显然对这个回答极度不满,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视线像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墓碑前那束被我弄脏的花,扫过我苍白脸上残留的血污,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质问。
“你认识屿白?”他的声音更沉了,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屑砸落。
认识?我该怎么回答?认识那个活在他记忆深处、永远被白玫瑰簇拥的完美幻影?还是认识这块冰冷石碑下,那个早已化为尘土的、与我有着某种诡异联系的真实存在?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消散在墓园萧瑟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