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哐当!”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隔壁传来,伴随着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咆哮:“…整天就知道绣你那些破玩意儿!能当饭吃?!赔钱货!”
张姐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用力绞着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
王婶尴尬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林晚的目光扫过张姐手腕上那道刺目的淤青,又落到她死死护着的布包上。那布包边缘,露出了一角精致的刺绣——是苏绣,针脚细密,图案灵动,即使匆匆一瞥,也能感受到精湛的技艺。
怒火未熄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同为被践踏的手艺人,同为在泥泞中挣扎的女性…一种强烈的同病相怜感和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看向张姐,声音异常清晰和坚定:“王婶,这房子我租了。就现在,签合同吧。”
张姐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光。
林晚没有解释,只是转身回屋拿钱。关门的瞬间,她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个装着缂丝刀的工具箱,眼神锐利如刀。
反击的号角已经吹响。这一次,她不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或许,还能为同样被命运扼住喉咙的人,撕开一道光。
第三章:针尖上的反击
48小时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狭小的出租屋彻底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唯一的书桌被清理出来,铺上了干净的白色棉布。那把古老的缂丝刀被林晚用软布仔细擦拭过,铜锈褪去些许,露出底下温润的光泽。桑蚕丝的素色底料紧绷在简易的木绷架上,旁边是分门别类、闪着诱人光泽的各色丝线,其中最耀眼的,是那卷120D的真金线。
林晚坐在绷架前,眼神专注得像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她左手执拨,将一根经线轻轻挑起,右手持梭,引着一根细细的宝蓝色丝线穿过。接着,缂丝刀落下,在刚刚穿过的纬线旁轻轻一拨、一压,将丝线固定在预定位置。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这是“通经断纬”,缂丝的灵魂所在,无法取巧,唯有千锤百炼的手上功夫。
时间在飞针走线中无声流逝。
窗外,城市从白昼的喧嚣沉入深夜的寂静,又迎来黎明熹微的晨光。台灯成了唯一忠实的伙伴。
林晚的腰背早已僵硬得失去知觉,眼睛布满血丝,干涩得发疼。高强度、高精度的操作对手指是巨大的考验。细小的缂丝针无数次扎破她的指尖,留下七个清晰的血点。最细的金线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却也最难驾驭。有一次,为了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金线穿过细小的针眼,她不得不戴上奶奶留下的老花镜。镜片后的视野模糊了,不知是长时间凝视的生理泪水,还是内心焦灼与不屈的翻涌。
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落在绷架上,洇开一小片深色。她抬手随意抹去,继续。疼痛和疲惫是真实的,但心中那团被背叛和重生点燃的火焰,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
“奶奶,看着吧。”她低声对自己说,也是对冥冥中注视着她的亲人承诺,“属于我们的东西,谁也偷不走。每一根羽毛,都必须对称,必须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