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李老师站在那里。
他平时总是一丝不苟的灰色夹克似乎沾了点粉笔灰,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小半额头。
他的脸色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甚至泛着一层不健康的青灰,嘴唇也干得有些起皮,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威严的沙哑,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更黏滞,像从喉咙深处费力地挤出来:
“安静!临时通知,今晚加一节数学课,复习上次月考的重点题型。把卷子拿出来。”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认命般的叹息和窸窸窣窣翻动纸张的声音。
我的目光却死死盯在李老师的脸上。
他站在讲台的光晕里,似乎是为了强调加课的必要性,也可能是想缓和一下这沉闷的气氛,他嘴角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那弧度!
僵硬得如同画上去的,嘴角的肌肉拉扯着,形成一个冰冷的半圆,脸颊两侧的皮肤紧绷着,没有一丝自然的纹路。
眼睛依旧是那双眼睛,但瞳孔深处却空洞洞的,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这笑容凝固在他苍白的脸上,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模仿感。
和我手中纸条上那个扭曲的笑脸,一模一样!
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张廉价的纸条在我紧握的拳头里,已经被冷汗浸透,变得又软又黏。
我死死盯着讲台上那个“微笑”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没顶。
他是不是在看我?那双空洞的眼睛,是不是正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我身上?
我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手指将那张纸条狠狠揉成一团,塞进校服裤子的最深口袋,粗糙的纸团隔着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大腿的皮肤。
加课的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老师的声音在头顶回荡,讲解着那些该死的三角函数题,声音平淡无波。
他偶尔在过道间踱步,皮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那脚步声经过我的座位时,我几乎能感觉到他裤腿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我的脚踝。
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太阳穴滑落,痒痒的,却不敢抬手去擦。
眼角的余光像失控的雷达,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讲台上那个身影的每一个微小动作,他抬手在黑板上写字时,袖口露出的手腕皮肤苍白得过分;他转身时,颈后的头发根处,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接缝痕迹?
幻觉,一定是恐惧和学习压力太大导致的幻觉。
我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但那个扭曲的笑脸和此刻讲台上凝固的笑容,在我脑海里疯狂重叠、放大。
时间仿佛被拉长又扭曲,每一次李老师的声音停顿,每一次他目光扫过全班,都让我寒毛倒竖,几乎要控制不住跳起来逃跑的冲动。
当那声如同天籁般的下课铃终于尖利地划破死寂时,我几乎是弹跳起来的。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我抓起桌上胡乱堆着的书本,几乎是撞开旁边还在慢吞吞收拾的李薇,一头扎进拥挤混乱、奔向宿舍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