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描述学校明亮的教室。
他惊奇：【天天念书？那不是少爷小姐才有的福气？俺只上过几天私塾，先生嫌俺笨。】
这一天正好中秋节，家里堆满了单位发的月饼。我捏着一块五仁的尝了尝，甜得发腻，在笔记本上抱怨：
【月饼真难吃，年年都一个样，齁甜齁甜的，没新意。】
等待变得煎熬。
终于，他的回复来了，字迹里满是困惑：【包糖馅的饼？啥滋味？能顶饿不？】
我哑然失笑，又觉心酸，只能含糊写：【甜的，有很多种馅儿，豆沙、五仁、莲蓉……就是吃着玩，不管饱。】
日子在纸页上流淌，他的字迹渐渐褪去稚气，多了几分沉重。
直到那天，他写下： 【……小妹昨天被王财主家抬走了，娘哭晕过去好几回。爹蹲在门槛上抽了一宿旱烟。十四了，该出门子了……】
“十四岁……嫁人？！”冰冷的怒火直冲头顶。我抓起笔，黑色的水笔尖几乎戳破纸页，带着替天行道的愤怒狠狠写下：
【你混蛋！她才十四岁！这是犯法！买卖人口！你们全家都是帮凶！】 墨迹淋漓，清晰地印在纸上。
我生气地合上了笔记本，好几天都没有理他。
几天后，我就后悔了，感觉自己很是过分，拿现代的标准去要求那个年代的人！我都能想象他看到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时有多震惊。
3.
我怀着不安的心情翻开本子。
刚一翻开，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瞬间使我愣住了！
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简单的“回复”！整整大半页纸，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铅笔字迹完全填满！
字迹的形态、力度、甚至情绪，都在疯狂地变化、演进，像一部无声的、浓缩了几个月的绝望独白剧！
最上面几行，字迹还算平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喂？你还在不？】
【俺…俺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小妹的事…唉…王财主家势力大…爹娘也是没法子…】 【你生气了？】
往下翻，字迹开始变得急促、潦草，透着一股越来越浓的焦虑。
【都过去10几天了，咋还不回话啊？】
【俺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那“犯法”…“买卖人口”…到底是啥意思啊？俺不懂…】
【俺跟爹娘吵了一架…可…可小妹已经抬过去了…】
【你理理俺成不？】
再往下，字迹的力道猛地加重！笔画变得深而乱，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刻下去，充满了委屈和不解。
【俺到底哪儿错了？！你说清楚啊！】
【你咋能这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俺天天守着本子！眼都瞅瞎了！】
【牛都顾不上放了！挨了爹好几顿笤帚疙瘩！】
【你说话啊！神仙姐姐！俺求你了！】
纸页的最下方，那几行字迹，彻底变了模样。
歪斜、颤抖、带着明显的湿痕晕开的模糊，力道大得几乎划破脆弱的草纸！每一笔都像是在绝望地哭喊。
【俺错了！俺真错了！俺不是人！俺是畜生！】
【求求你！别不理俺！求求你了！神仙姐姐！】
【俺再也不提小妹的事了！再也不提了！俺发誓！】
【你回句话吧！就一句！俺什么都听你的！俺给你当牛做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