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城市的喧嚣沉淀为一种巨大的、粘稠的寂静。卧室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浮光,只余床畔一盏孤零零的阅读灯,投下一小片昏黄的、界限分明的光晕。
陈锐睡在床的另一侧,发出均匀深沉的呼吸。酒精和不知是来自哪一场应酬的疲惫将他牢牢钉在床垫上。空气里弥漫着他惯用的须后水味道,此刻却像一层陈腐的油膜,令人窒息。
我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尘埃。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没有一丝声响。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黑色设备——他的私人笔记本。我知道,里面藏着他用于“工作”和“社交”的所有秘密通道。这曾是我信任的边界,如今是亟待攻克的堡垒。
走到客厅角落的书桌前,打开我自己的电脑。屏幕幽蓝的光照亮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跃。一个深夜临时编写的、界面极其简陋的脚本程序开始运行。它没有复杂的图形,只有一行行命令符在黑色背景上飞速滚动,像一场无声的战争。它的目标只有一个:绕过陈锐笔记本那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火墙,在它沉睡的瞬间,从底层注入一个微小的后门程序。
屏幕上绿色的进度条缓慢而稳定地推进。时间被拉得细长,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发现敲响鼓点。终于,一个微小的绿色光标在命令窗口底部闪烁,无声地宣告:权限已获取。
我拔下U盘,像个幽灵般重新飘回卧室。床头灯的光晕依旧温柔地笼罩着他熟睡的脸庞,那曾经让我心动的轮廓,此刻看来只有虚假的平静。我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笔记本冰冷的金属外壳,感受着它内部运行的微弱嗡鸣。U盘接口严丝合缝地插入。
黑暗中,只有屏幕上幽幽的光映亮我的脸。我调低屏幕亮度至最低,像一个技艺精湛的窃贼,无声地潜入一片数据海洋。点开那个标注着“核心资料”的文件夹,层层目录,如同剥开一层层伪装精美的包装纸。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以“项目备份”命名的压缩包。点开其中一个,解压出来的文件赫然是我几年前为某个被陈锐冠以自己名字发表的小型算法模型绘制的详细流程图草稿!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我修改时随手写下的思路备注和疑问。而旁边并排放置的,则是陈锐最终提交给合作方的“最终版”文档——拙劣地删除了我的所有笔迹和批注,只留下冰冷的算法框图,署着他一个人的大名。
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冰冷的触感一路蔓延到心口。这并非孤例。另一个文件夹里,躺着几份整理得相当“专业”的PDF文件,标题赫然是《机器学习模型在金融风控中的创新应用(草案)》。内容逻辑清晰,图表专业,数据论证扎实。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作者署名栏——陈锐。这份“草案”里的核心思路框架、关键风险因子选择逻辑,熟悉得刺眼。那分明源于我几个月前为一个校内交叉课题所做的一次非正式分享报告!当时我只是随口提了几个尚不成熟的构想,他当时坐在台下,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偶尔抬一下眼。原来,他刷手机的手指,早已悄然按下了录音键?我的声音,我的思考碎片,就这样被他攫取、打磨,变成了他履历上光鲜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