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没人,”虎子压低声音,“张老蔫在他闺女家养伤呢。”
我们猫着腰,从栅栏的缺口钻了进去。刚进苞米地,风好像一下子被挡住了,四周静得可怕。地上落着厚厚的枯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不暖和,寒气顺着鞋底往上窜。苞米杆子的颜色深得发黑,上面还挂着干枯的苞米叶,像破布条子一样耷拉着。
“分开找,”虎子把他的小布兜往腰上一系,“看见大的就喊一声。”
圆圆跟在我身后,小手紧紧抓着我的棉袄后襟。“李默,我有点怕。”她的声音发颤。
“怕啥,有虎子呢。”我嘴上硬气,心里却有点发毛。这片苞米地比远远看着要大得多,杆子长得太密,挡住了太阳,里面阴沉沉的,像是提前到了晚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杆子间撞来撞去,还有远处虎子扒拉枯叶的窸窣声。
我低头在地里瞅,希望能看到个饱满的苞米棒子。地里确实有不少没收走的,大多是瘪的,或者被虫子蛀了,上面坑坑洼洼的,看着就让人泄气。我捡起一个稍微强点的,揣进兜里,心里盘算着,再找两个就跟虎子说回家。
“哗啦——”
头顶突然响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从杆子上掉了下来。我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看见几片干枯的苞米叶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在我的棉袄上。
“谁?”我喊了一声,声音有点抖。
没人应。只有风穿过杆子的呜咽声,像老太太在哭。
圆圆往我身后缩了缩,“是不是虎子?”
“虎子才不会这么吓唬人。”我嘴上说,眼睛却忍不住往四周瞟。苞米杆子的缝隙里黑漆漆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盯着我们。
我想起奶奶活着的时候,冬天坐在炕头上给我讲故事。她说,苞米这东西邪性,扎根扎得深,能吸着地气。秋收之后,地里的阳气散了,阴气就聚起来了,那些没被收走的苞米,就成了“东西”的窝。
“啥东西?”我当时趴在奶奶腿上,缠着问。
奶奶的手在我头上慢慢摩挲着,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就是那些没处去的魂灵,附在苞米棒子上,夜里就出来溜达。”
“那它们会吃人吗?”
奶奶没说话,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那时候天刚擦黑,西坡镇的轮廓在暮色里模模糊糊的,像个蹲在地上的黑影。“别在外面待到天黑,”她最后说,“尤其别去西边。”
“李默,你看!”圆圆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指着前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枯叶堆里,露出个黄澄澄的东西。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足有巴掌长的苞米棒子,颗粒饱满,只是皮有点干了。
“运气不错!”我心里一喜,伸手去捡。刚碰到苞米棒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苞米棒子怎么是温的?
那时候是深秋,地里的东西早就冻透了,石头子都冰手,这苞米棒子却像揣在怀里焐过似的,带着点潮乎乎的暖意。
“咋了?”圆圆看我愣着,也伸手想去碰。
“别碰!”我突然喊了一声,把她的手打开了。不知道为啥,看着这个苞米棒子,我心里直发怵,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