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下的清平村,那条穿村而过的小溪彻底断流时,王石匠正在给自家祖坟刻碑。凿子落下的瞬间,火星溅在干裂的地面,竟烫出个焦黑的小坑 —— 土地已经干得能点燃了。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摸到錾子柄上凝结的盐霜,那是昨夜守在蓄水池旁,汗珠子砸在木柄上腌出来的。指腹摩挲着錾子冰冷的金属表面,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那是常年累月与石头打交道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周遭的干旱与焦灼。
“这不是寻常旱灾。” 蹲在老槐树下的李大爷磕掉烟锅里的灰,烟杆在掌心敲出沉闷的响,“我爷爷见过光绪年间的大旱,可那会儿井里还有水。” 他浑浊的眼睛瞟向王石匠家的方向,眼白上布满的红血丝如同干涸土地上的裂纹,“你家黑虎怕是早有预感,开春就把崽子全叼去后山岩洞了。” 话音刚落,一阵热风卷过,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人的眼,老槐树的叶子也蔫蔫地耷拉着,毫无生气。
王石匠喉头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他家那条母獒黑虎开春生了九只崽,满月时个个壮得像小土狗,毛茸茸的,跑起来一颠一颠,可爱得紧。可没过三天,那些小家伙就接连暴毙,一只只小小的身体变得僵硬,眼睛紧闭,再也不会摇着尾巴凑到黑虎身边吃奶了。最后只剩最瘦小的那只活了下来,小家伙天生就比别的兄弟姐妹弱,可偏偏就是它,在那场莫名的死亡阴影中顽强地存活了下来。黑虎把独苗藏进后山,每天只回来喝两口水,喉咙里总发出呜呜的低吼,那声音低沉而压抑,像是在预警什么,又像是在为逝去的孩子哀悼。
这时,王石匠的儿子小虎抱着空水桶跑回来,裤脚沾着草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一滴,砸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没了踪影。“爹,东头那口井也见底了,井壁上有抓痕,像是…… 像是大兽爪子挠的,边缘还泛着白霜似的东西。” 小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空水桶在他手里晃悠着,发出哐当哐当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话音未落,西边传来几声凄厉的驴叫,那声音尖锐而痛苦,划破了村庄的沉闷。王石匠心里一紧,抄起墙角的錾子就往村西赶,錾子在他手中被攥得紧紧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远远看见刘寡妇家的驴倒在石磨旁,脖颈上两个血洞正往外渗血,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形成一片暗红的污渍。周围的地面泛着诡异的焦黄色,像是被大火烧过一样,连石磨盘都裂开了细纹,那些纹路弯弯曲曲,像是某种神秘的符号,又像是被高温灼过留下的痕迹。
“是旱虎。” 李大爷颤巍巍地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铃铛,铃铛上刻着模糊的八卦纹,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我爹说过,这东西独来独往,比狐狸还精,专挑活物的血喝。它走过的地方,草都得枯三年。” 李大爷的声音带着恐惧,握着铃铛的手不停地颤抖,铃铛被晃动着,发出微弱而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灾难敲响警钟。
那夜王石匠守在村口老槐树下,夜风格外干燥,带着一股土腥味,吹在脸上像是被砂纸擦过一样。黑虎不知何时蹲在了他身后,鼻尖凑过来蹭他的手背,湿漉漉的鼻息带着山野的寒气,与这燥热的夜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月光把一人一獒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干裂的地面上,随着微风中树枝的晃动而轻轻摇曳。树影里忽然多出团暗红的光,那光芒越来越亮,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