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望着黄春生他们乘坐的警车消失在兰园尽头，捏着佛珠的手猛地收紧，紫檀木珠子在掌心捏的“咯咯”直响。
他抬脚踹翻门口的崖柏木雕： “开车！去城西墨兰茶楼！”张总扯开嗓子对司机喊，大衣的下摆还在微微发颤。
黑色奥迪鼓鼓墩墩低压过一段石板小路，然后停在一座茶楼前。
下车前，张总对着后视镜扯松衣带，镜中那敦厚的脸此刻青筋暴起。
墨兰茶楼二楼的"天鹤"雅间里，徐大毛正给刘总续茶。紫砂壶嘴倾斜出的茶汤在白瓷杯里打着旋，茶香混着窗外的阳光漫在空气中。
刘总戴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碎光，手指在桌面轻叩：“老张该到了，这事儿你跟他说。”
“好吧！刘总，”徐大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在茶盘边缘蹭了蹭，“胡所长那边我已经打点妥帖，后面这三十万一到位，万事大吉。”
话音未落，雅间门“哐当”被踹开，张总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进门就指着刘总的鼻子：“刘总啊！刘总！你他妈想把我害死！”
张总唾沫星子溅在刘总米白色的羊绒衫上，声音越发尖利：“那盆‘朱金中透’是赃物你敢瞒着我？今天要是被认出来，我这兰园都得给你陪葬！”
刘总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抽出纸巾擦脸，摆手让张总坐下：“张总先消消气，虚惊一场而已，这事儿都过去了。”
“过去了？好！这可是你说的啊！再让拿钱我可不出了”张总撩开大衣，一屁股坐到茶台前，胸口剧烈起伏。
“我也得贴进去二十万！我找谁喊冤去？”刘总扬高了声调，说完眼睛瞟向徐大毛。徐大毛正盯着茶盘里的水渍，眼神左顾右盼，默不作声。
“徐总！徐总！你来解释解释！”张总突然转头对徐大毛吼道，声音震得窗棂都发颤。
“张总别那么激动嘛！有话好好说”。徐大毛慌忙站起来，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我也是从老乡那儿收的，真不知道里面有问题。”他耸了耸肩膀，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再者说......”徐大毛话锋一转，挺直了腰杆，“张总，刘总，您俩想想，这盆兰草是山上挖的原种，孤品嘞！风浪越大鱼越贵！”
“现在这事儿都过去了，我们不都赚着钱了吗？破点小皮算什么？”徐大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越发笃定。
他突然掀起裤腿，露出膝盖上贴着的创可贴，创可贴边缘还渗着点红：“为了摆平胡所长，我在他床前跪了大半夜，膝盖都磨破了！”
“他原本要立马回去组织警力，先把刘总你抓起来，然后再......再顺藤摸瓜，到时候我们可是一锅炖的小‘杂鱼’，就回天无力了。”徐大毛压低声音，眼神扫过两人的脸。
“是我求了他大半夜，说现在春季兰草长得快，变化大，让张总把原来的四棵老苗掰了扔了，失主自然认不出来。”他搓着手，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意味。
“胡所长马上要升副局长，谨慎得很，是我苦苦哀求，先给了十万红包，说事后再补五十万，他才勉强点头。”
“现在我们都赚钱了，各出20万，花钱免灾，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徐大毛双手一摊。
“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张总突然瞪向徐大毛，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你差点把我俩害死，现在还在这儿表功！”
刘总像是突然醒悟，跟着点头：“是啊！事情起因在你那，我和张总最亏，要我俩出的二十万，这事儿不合理嘛！”
“张总，刘总，你二位都是大老板，别在这点钱上斤斤计较了。”徐大毛有点着急：“现在我们每人已经各出十万，再各添十万就了事儿了。”
“不行！”张总和刘总几乎异口同声，声音撞在一块儿，震得茶杯盖都跳了跳。
三个人开始讨价还价，刘总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徐总，这钱不该平摊。毕竟草是你弄来的，我们俩也是受害者。”
“唉吆喂！两位哥哥耶！二位家大业大，”徐大毛苦着脸，往椅背上靠了靠，“张总您兰园市值几千万，刘总您在安徽还有矿，我徐大毛是山沟沟里出来的，家底薄啊。”徐大毛缓了缓道：“以后遇到大货，我还卖给你俩，保你们挣钱。”
“算了吧，算了吧，你那来路不明的东西我是不敢再要了”张总的摆着手，头摇的像不郎鼓。刘总身体往后一靠，双手抱住了后脑。
雅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张总捻动着佛珠，刘总摆弄着茶具，镜片后的眼神沉了沉。
过了半晌，徐大毛重重叹口气：“行！谁让这事确实因我而起呢！我理亏在先。我再出二十万，你俩再出五万，算是给二位赔罪了！”
张总和刘总这才勉强同意，徐大毛让他俩马上转钱，他会立即向胡所长兑现，免得夜长梦多。
徐大毛看收到了转账，笑道：“咱们都是体面人，犯不着为这点钱伤了和气。晚上我做东，去‘金月楼’好好喝几杯，就当庆祝咱们化险为夷！”
张总冷哼一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往外走：“酒就免了，我得回去看看那四棵老苗，来个‘葬花吟’，几十万呀！心疼死我了。”
刘总紧随其后，出门时特意回头看了眼徐大毛，眼神里说不清是警告还是嘲讽。
雅间里只剩下徐大毛一人，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刚收到的十万元转账提醒，嘴角向上咧了咧，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后他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汤在杯中晃出细碎的光。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像极了他此刻盘根错节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