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睛。
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羊绒大衣的男人。
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清冷似窗外飘落的雪。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如寒潭,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一丝惊愕,以及……一种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晚?”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痛苦的安抚力量。
剧痛让我无法出声,只勉强认出这张曾惊鸿一瞥的脸——温时谦。比我高两届的医学院传奇学长,以天才之名享誉,如今已是国际心外科的权威。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脸色很差。”他眉头微蹙,没有丝毫犹豫地探上我的额头。
他半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带着医生特有的稳定和精准,快速按压我上腹的几个位置。
“急性胃炎。需要立刻处理。”他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权威。这冷静奇异地驱散了我濒临崩溃的恐慌,仿佛在溺水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后续的一切像一场被按了快进键的梦境。
他迅速联系了当地最好的医院,亲自开车送我过去。检查、输液,高效而专业。
他的助理很快送来温热的清粥和胃药。整个过程中,他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窥探隐私的意图,只有恰到好处的尊重和一种令人无比安心的沉默守护。
仿佛他只是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却又比寻常医生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默的支撑力。
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里的液体带来一丝舒缓。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温教授……谢谢您。您怎么会……在苏黎世?”
他递给我一杯温水,目光平静无波:“学术交流。刚结束一个会议。”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可那过于精准的“碰巧”和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让我心底掠过一丝微弱的疑惑。这疑惑很快被身体的疲惫压下。
(四)
温时谦没有立刻离开苏黎世。他以“观察术后恢复情况”和“异国他乡,老乡理应照应”为由,留了下来。他的“照应”,如同苏黎世冬日的阳光,不炽烈,却温煦无声,悄然渗透。
他会在我对着窗外漫天大雪失神时,适时递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热可可,浓郁的香气驱散寒意。他会敏锐地察觉到我下意识对人群的回避,便带我去人迹罕至的山间,看天地间纯粹的雪景,只有风掠过雪原的簌簌声,空旷而宁静。当我在机场杂志架上偶然瞥见江曜新的绯闻通稿,脸色瞬间微白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抽走那本杂志,转而聊起瑞士钟表内部精密的擒纵结构,或是某幅悬挂在苏黎世美术馆名画背后曲折离奇的故事,用智慧和理性的光芒转移我晦暗的思绪。
他带我去听一场小众却震撼人心的室内交响乐,音符如清泉洗涤灵魂的疲惫;带我去参观他合作的前沿医学实验室,冰冷的仪器闪烁着科技与理性的光芒。他的世界广阔、深邃、充满秩序与智慧之美,一点点冲刷着我被江曜那个浮华喧嚣的名利场浸染得疲惫不堪、布满尘埃的灵魂。
一次在咖啡馆,我无意识地在餐巾纸上勾勒着珠宝设计的线条。他拿起那张纸,端详片刻,眼神认真而专注:“林晚,你很有天赋。”
我愕然抬头。
“痛苦有时是淬炼艺术的炉火,”他放下餐巾纸,目光温和却穿透人心,“但别让它烧毁你本身的价值。你的价值,不在任何人的定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