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亮被云吞了一半,剩下一弯,像被撕开的纸。
第五章 断桥残雪
我抱着阿折离开老宅时,天刚蒙蒙亮,雨却越下越大。巷口的青石板积了水,雨脚戳出一层白泡,像无数张嘴在呼吸。她裹着我的风衣,风衣下摆却空荡荡,一双纸腿被雨点打得“嗒嗒”作响。我们拦了一辆黑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看阿折——她的脸在雨幕里泛着冷白,像一张刚裱好的宣纸。
“去哪儿?”
“杭州。”我嗓子沙哑,只想离苏州越远越好。
车过苏嘉杭高速,雨云低垂,像有人用毛笔在天幕上反复皴擦。阿折把车窗摇下一道缝,风携着雨丝扑进来,打在她手背上,立刻晕开一小片透亮的湿痕。司机怕冷,开了暖气,暖气一吹,她袖口里飘出极细的纸屑,像雪。我怕司机起疑,伸手去握她的腕——冰凉,像握住一截冻过的藕,却不再柔软,指尖稍一用力就能听到纤维断裂的轻响。
傍晚到杭州,西湖正落雪。断桥残雪不是景观,是刑场——雪片落在水面,转眼就被吞没。我牵着阿折走上断桥,她赤脚踩雪,脚印却极浅,像鸟雀。湖风卷着雪雾,吹得她风衣猎猎,腰带松开,露出腰际那道裂缝,裂缝里隐约透出暗红的光。
“冷吗?”
她摇头,伸手替我拂去眉间雪粒,指腹所过之处,皮肤竟泛起一层纸灰。我猛地抓住她的腕:“别再折自己!”
她却只是笑,唇色被雪映得极淡:“张郎,你记不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话音未落,湖面忽然浮起一盏盏白纸灯笼。灯笼无人自举,顺着暗流向断桥聚拢,灯面上画的都是我的脸——七岁的、十七岁的、二十七岁的,每张脸都在水里晃,像溺亡者的遗照。阿折抬手,灯笼便齐刷刷转向她,火苗“噗”地拔高,照出她风衣里空荡荡的胸腔——没有内脏,只有一排用红线绑紧的竹篾,像风干的鸟笼。
我喉咙发紧:“那些灯笼是谁放的?”
“你爷爷。”她轻声答,“他怕我跑,就把你的魂钉在水里,一年一盏。如今三年期满,灯笼来接你回去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雪落在掌心不化,片刻便积出一小片白,白里透出青灰的纸纹。
阿折忽然踮脚,在我唇角落下一吻。那一吻冰凉,带着铁锈与桂花的腥甜,像咬破一枚陈年的铜钱。
“走吧,”她贴着我耳边说,“子时前,得把替身交出去。”
第六章 替身
我们回到苏州老宅时,雨已停,月色像一柄冷白的刀,把天井剖成两半。桂树枯死,树干裂口渗出暗红色树脂,一滴滴落在石阶上,像未干的血。阿折踩着血印进门,风衣下摆扫过青苔,发出沙沙的纸响。
库房门半掩,里头灯火通明。供案上,原本空着的“空壳”位置,如今端端正正摆着三口纸扎:
第一口是我——穿西装,领口别着白花;
第二口是阿折——披婚纱,裙摆上撒满剪碎的桂花瓣;
第三口是个囡囡,约莫三岁大,嘴角用朱砂点了夸张的梨涡。
三口纸人并排,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