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垂落,绿荫繁茂,琉璃瓦在辛辣日头下泛着病态的靛青。
行到一小院,哄闹挑逗声声入耳。
门间内,仆役吃着肥鸡大鸭,杯盘狼藉,酒肉生香。
长廊下,婢女提着鎏金熏笼,蝉衫麟带,步步生莲。
目光掠过这府邸一砖一瓦,掠过那门板后跌落在鸡骨,掠过那蝉翼纱裙扫过廊柱的暗红漆色。
冷意下沉,侵入骨髓,愈发生寒。
「快些走」
仆役催行。
我掩下眼帘,默然点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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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偏殿,奴仆退去。
珠玑煜煜耀目,浓重药腥浸透暗室,隔着珠帘罗帐,暗影绰绰。
我跪在地上求他暂缓粟粮,求他施舍医师。
「你当以何报答?」
那只白骨似的手骨从帐中探出,殷红珠串似血滴子坠在腰上,羸弱渗骨。
「民女愿为奴为婢」
「府中已无须再多婢妾」
温热地吐息拂在面颊,惊得生颤着眼睫抬起望他,兀得撞进一泓幽谧地深潭,听他沉声耳语。
「孝衣不及红裳,何不换个活法」
我恐而后退,却拨开衣裳,攀上柳腰,阴冷股掌锢在后颈,迁弄在掌心,藤攀深扎土壤,拽着我强要了身。
息潮啮颈间,低语:「你好些思量」
权贵之下,要我如何思量?
4.
即是强迫,即是委求,潸潸淌得泪往肚中流。
女儿身,娉婷貌。
既换了活头米,既换来医师长。
老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断了右腿,老态龙钟,终日拄着拐杖。
「全凭你林家女,无你,该怎生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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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摆着尸骨到衙门,敲烂锣鼓,遍地尸骨无人瞧,遍野饿殍似泥草。
粮仓无米,兜内无钱,清开的花舟来时空,走时载满洲,沉得下晃。
富人情愿谷子烂在粮仓里,都不愿施舍给穷人一厘一毫。
5.
日子挨着过,幸而乌云蔽日,一场甘雨将旱魃驱走。旱地生出了绿芽,麦种生出了长势。
老父拄着拐杖每日到地里往。
老母险些哭瞎眼,难得生了笑。
「苍天护佑,这日子总算熬过去了」
可那大雨一日比一日猛,涝得没处下脚。
新出的麦芽泡在雨里,黄浊的洪水欲漫过堤坝。
「这雨势不太妙,南边发了大水,汝河涨得厉害,要是到咱这,该如何是好」
听到老汉耳中,亦让人犯愁。
6.
「砰!砰!砰!」
一日瓢泼大雨,风急雨骤,忽院外嘈杂喧闹,老汉淋雨去开门,竟是酷吏来抓人!
半塌土墙内,红皂隶差单手握刀。
「陈老汉,别说我不抬举你,你家当出两人,谁说你死儿子就算不得数,多亏县太爷提点,才出你一个」
「可我老汉已半生入土」
「老了怎么样?老了就不张口吃饭?就不拉屎撒尿?你也不想你死儿子的墓被大水淹了,拖了半条尸骨出来喂了野狗。快些走!」
断了腿的半旬老汉竟要抓去填河筑堤!
大雨滂沱,酷吏抓人,有孤女唤父,有孩童啼哭。
衙差在土坡集着劳役,大旱又洪灾,困苦百姓如何过着生计?
「且替我顾好老父!且替我顾好老父!」
「儿啊,莫再送了,莫再送了」
「寒雨没胫,您可要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