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凝固的墨汁。
李响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观察窗上凝成一片白雾,他用指关节无意识地刮擦着,留下几道短暂的水痕,随即又被新的雾气覆盖。
金属舱体深处传来沉闷的“嘎吱”声,像是某种巨物在缓慢挤压着“星海号”潜艇的钛合金外壳,又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在外面刮擦。
每分钟八十米的下潜速度,正将他们拖向马里亚纳海沟那被称为“挑战者深渊”的地方——地球最深的伤口。
“深度九千,还有三千米到底。”通讯器里传来船队总指挥韩立的声音,带着海水过滤后特有的、令人烦躁的电流嘶嘶声,“小李,生物探测器切高频。‘探索号’最后消失的信号源,就在这附近。”
李响没应声,只是默默照做。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移动,调高了探测器的灵敏度。屏幕上,代表生命电场的绿色波纹微弱地起伏着。三个多小时的下潜,除了偶尔闪现的几个代表深海鱼的小点,这片号称生命禁区的深渊,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11034米。这个数字像铅块一样坠在每个人心头。
那里的水压足以把一辆主战坦克压成铁饼。
两年前,“探索号”载着两名顶尖海洋学家和一名顶尖生物学家在这里彻底失联。最后传回基地的画面扭曲得像融化的蜡,只有一片诡异的、不断脉动的绿色荧光,以及通讯频道里充斥的、无法分辨内容的足以令人疯狂的低语和呻吟。
直至如今,才重启了那封存已久的计划。
“李工……”角落里响起一个带着颤音的声音。是实习生小王,他抱着膝盖缩在固定座椅上,眼睛死死盯着探测器那几乎静止的绿线,“我爷爷……以前在远洋捕鱼,他说……他说这片海沟底下,藏着能生吞鲸鱼的东西……”
“压强。”李响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用指节敲了敲探测仪的金属外壳,发出笃笃的轻响,“小王,这里的压力能碾碎任何大型生物的组织。别自己吓自己。”话虽如此,他的目光还是不受控制地扫过观察窗——外面是绝对的虚无,只有“星海号”自身的探照灯光柱,像一把氧化发黄的刀,勉强切开浓墨般的黑暗。光柱里,无数灰白色的絮状物无声地悬浮、飘荡,如同氢氧化钠溶液里的变性蛋清。
嗡——嗡——!
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炸响!探测器屏幕上的绿线像疯了一样剧烈跳动,瞬间拉出数个陡峭到几乎垂直的尖峰!紧接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掐断,所有的信号骤然归零!屏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星海号!报告情况!”韩立的声音在通讯器里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张。
李响的心脏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抬手猛拍探测器面板。
毫无反应。
所有的指示灯像被掐灭的蜡烛,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与此同时,潜艇内部昏黄的照明灯“啪”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惨白色应急灯,将每个人脸上瞬间渗出的冷汗照得清清楚楚。
“外面……”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颤抖地指向观察窗。
李响一把抓起固定在墙上的高倍望远镜——电子窥探镜无法使用下的无奈之举,凑到被冷凝水模糊的观察窗前。视野里,那些原本散乱的灰白色絮状物,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它们蠕动着,伸展出无数灰白的、水母般的触须,每一根触须的末端都膨大成一个吸盘,吸盘内壁上,密密麻麻排列着细小、尖锐的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