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帝王的威棱四射或年老的衰朽,那是一张介乎中年与老年之间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双鬓染着几缕霜白,眼角的细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潭般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得近乎虚无,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那不是看人的眼神,是在审视一件器物,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李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我的四肢百骸。他缓缓站起身,玄色龙袍的下摆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他一步步走到龙榻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那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倾轧下来,空气都变得粘稠凝固。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种更深的、属于权力巅峰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气息。
他微微俯身。
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极好的手伸了过来,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那指尖,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微凉,轻轻地、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落在了我的喉结上。
指尖的冰冷触感让我控制不住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喉结在他指腹下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
“醒了?”他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琉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耳膜上,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他的目光,像两柄无形的探针,刺入我的眼底深处,似乎要攫取我灵魂中所有的秘密。指尖在我的喉结处缓缓摩挲了一下,那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牲口牙口般的冷酷意味。
“做朕的棋子,”他薄唇微启,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掌控生死的漠然,“你才有活路。”
棋子……
这个词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从太子的替死鬼,到皇帝手中见不得光的棋子?命运这只翻云覆雨的手,似乎从未打算放过我。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躺在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榻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皇帝的指尖还停留在我的喉间,那微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每一次轻微的滑动都带来一阵毛骨悚然的战栗。他的目光,深潭般无波无澜,却蕴含着足以将我碾碎的力量。
棋子?活路?
这两个词在我脑中疯狂碰撞。刑场上的鬼头刀,呛入喉咙的毒酒灼烧感,还有柳文渊那看死狗般的眼神……死亡的阴影从未真正散去。而眼前这位执掌乾坤的帝王,他抛出的“活路”,不过是另一条更加幽深、布满荆棘与未知陷阱的绝路。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我强迫自己迎上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和伪装的本能,试图在那张因刑场折磨和假死药效而苍白麻木的脸上,挤出最卑微、最驯服的姿态。
“罪……罪囚……” 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灼痛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恐惧和认命的卑微,“叩……叩谢陛下……隆恩……”
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刀尖上滚过。我挣扎着想撑起如同灌了铅的身体,试图做出叩拜的动作,以示彻底的臣服。然而,肩胛骨被刽子手重拳击中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手臂一软,整个人又重重地跌回冰冷的锦褥之中,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