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理完毕,他并未停留,转身走向旁边巨大的、镶嵌着玳瑁和象牙的衣柜。沉重的柜门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悬挂的数十件华服,如同博物馆的藏品。每一件都极尽奢华,丝绸、天鹅绒、蕾丝、繁复的手工刺绣……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微的光泽。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些华服上滑过,最终停留在一件月白色的长裙上。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水晶和珍珠,在微弱的光线下如同凝结的星尘。
他取下裙子,动作流畅而精准,回到我面前。
更换衣服的过程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的精密程序。他解开我身上那件深红丝绒长裙背后的珍珠纽扣,动作没有丝毫暧昧,只有冰冷的效率。褪下,换上新的。冰凉的丝绸触碰到肌肤,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他的手指偶尔会擦过我的肩胛、手臂,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手套的微凉和布料本身的寒意,如同被冰冷的蛇信舔舐。我如同一具真正的人偶,任由他摆布,调整手臂的角度,抚平裙摆上最细微的褶皱,确保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瑕,符合他心中“精致藏品”的标准。
当他终于满意地退开一步,重新审视时,那熔金的眼瞳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光芒。那不是欣赏,更像是工匠看着自己打磨光亮的作品。
“很好。”他简单地下了结论,声音依旧毫无波澜。随即,他不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开,松针与羊皮纸的气息随着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门外。
沉重的门扉无声合拢,将我和那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锁在一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冰冷余韵,证明他曾来过。我依旧端坐着,如同最完美的瓷器,视线低垂,落回自己那双莹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的手上。晨光似乎更黯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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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破碎的光点,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水、雪茄烟雾、陈年佳酿和刚出炉精致点心的混合气息,甜腻而浑浊。衣香鬓影,笑语喧哗。帝国最有权势和财富的贵族们如同色彩斑斓的游鱼,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穿梭、聚集。
而我,端坐在宴会厅最中心,那张铺陈着厚厚深紫色天鹅绒的高背软榻上。
这里是视线汇聚的焦点,是阿斯特雷伯爵精心布置的、展示他最得意藏品的核心展台。
“噢!上帝!多么不可思议!”
“看那皮肤!简直比最上等的东方瓷器还要细腻!”
“还有那银发……月光下流淌的瀑布也不过如此吧?”
“完美的造物!伯爵阁下,您究竟是如何得到她的?这简直是神迹!”
惊叹、赞美、痴迷的低语如同嗡嗡作响的蜂群,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层层包裹。那些目光,灼热、贪婪、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探究欲,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我身上逡巡、抚摸。它们穿透华丽的月白长裙,试图窥探这精致外壳下的秘密。
我维持着伯爵设定的姿态:下颌微抬,显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膝上;视线放空,落在远处虚空的一点,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喧嚣、一切投射而来的灼热目光都无知无觉。如同一具真正被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偶,美丽,空洞。